贺六没有想到,自己来顺德府躲朝堂里的那些烂事儿,竟然无意间得知了东厂的这一桩秘密!
贺六问马三友“历代东厂督公,譬如嘉靖年间的黄锦、陈宏;隆庆年间的刘大、孟冲;万历年间的冯保、王安、张鲸都知道这事儿么?他们从你们这些蛀虫手里拿了好处没有?”
马三友答道“我们怎么敢让上面的督公知道呢?都是我们这些看库番役私底下做的。狂沙文学网 kuangsha”
此刻,贺六心中竟有几分心疼。毕竟,嘉、隆、万三朝,存于内承运库中的那些名家字画,有一多半儿都是他费劲巴力从贪官宅邸中抄出来的。
贺六做出了一个决定,将此事上奏给万历帝。杜绝内承运库的这一大弊病。
贺六对李汉骄道“汉骄,先把马三友看押在你们顺德大牢里。明(日ri)我带他回京。”
李汉骄指了指曹贯之“外公,他呢?”
贺六道“曹贯之。你立即补齐那五百名劳力这几个月来给你开荒的工钱。对你,我就既往不咎了。”
曹贯之喜不自胜“是!学生这就去补齐那些劳力的工钱。”
衙役押走了马三友,曹贯之也退出了大堂。贺六对李汉骄说道“汉骄,下晌我去李黑九、梁上红的墓前拜一拜。明(日ri)我便启程回京。”
七年前,李黑九、梁上红因李太后谋划的“巫蛊案”受了牵连,被万历帝赐死。他们的墓,就在顺德府外的陈家庄。
贺六以前的故交好友,几乎都已经入土。贺六这些年,只能隔着坟墓,跟那些以前的老弟兄说说话。
下晌,陈家庄。
贺六在李黑九、梁上红的合葬墓前,摆上了香炉,上了香,又烧了些纸钱。
做完这一切,他一(屁i)股坐到坟前。对着李黑九夫妻的墓碑说道“黑九,你六哥来看你了。唉,你瞧我,现在衰老的只剩下这一头白发。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能去下面找你喝酒了。”
“我的外孙汉骄你还记得不?当年我出京办差,你没少领着他去永定河畔钓鱼摸虾。如今他已长大成人,做了顺德府的父母官。我自己的外孙我自己了解。他是本(性xg)纯良之人,定能够造福你的乡亲。”
“常年道,老儿不死是为贼。我老了,可我还不能死啊。世忠的死因,到现在我都没查清楚。就算是死了,也不能瞑目。但愿阎王爷多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找出真凶后,再派牛头马面来收我。”
“你的老主子李太后一切都好。呵,深宫之中,能活下去就是个好啊。皇上虽然早就对她心生间隙。不过母子之(情qg)尚在。这几年,李太后不再过问政事。皇上倒也隔三差五的去给她请安。”
“咱们锦衣卫啊,如今归了东厂管了。东厂副提督陈炬,兼任锦衣卫监管太监。其实啊,永乐爷当年定的规矩就是东厂管锦衣卫。我也懒得再去争。横竖陈公公是个好人。不会亏待锦衣卫的后生们。”
“我还记得,三十多年前,我在顺德府设下法场,以你的脑袋为(诱you)饵,((逼bi)bi)迫你的妻子梁上红现(身shen)的事儿。当时我做的那一切,都是为了倒严。你可别记恨我。世事无常啊,谁能想到,当年的顺德府燕南山匪首黑九爷,做了二十多年的锦衣卫。最后却死在了一场宫廷争斗之中。”
“罢了。我要走了。我是行将入土的人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来给你扫墓。呵,横竖入了黄泉,咱们老兄弟还能再会。”
说完,贺六起(身shen),拍了拍自己(屁i)股下的土。
四天后,永寿宫大(殿dian)。
贺六、王安、陈炬、张鲸依次跪倒在万历帝面前。
贺六将历代东厂看库番役狸猫换太子,偷盗内承运库书画的事,全部说给了万历帝听。
万历帝听后的反应不是暴怒,却是惊喜!他接下来说的话,差点让贺六吐出一口老血。
万历帝道“咳!朕怎么没有想到!内承运库里那些长毛发霉的名家字画,能够换成真金白银!名家字画算得了什么呢?金银才是最实在的!贺六,朕听闻你颇为精通鉴别字画!你立即将内承运库中的字画,鉴别真伪。赝品全部烧掉,真品嘛,你作价帮朕卖出去!”
万历帝如今已经完全继承了皇爷爷嘉靖帝的贪婪本(性xg)。在他眼里,内承运库的皇家私房银子,不比江山社稷轻多少!
贺六道“臣遵旨。皇上,对于那些东厂的蛀虫,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还请皇上明示。”
万历帝不假思索的答道“那还用问?偷盗皇帝私库,一律缉拿,斩首!他们的家财一律充公!哦,不,充入内承运库中!”
礼部的张康辰偷盗叛匪金印,万历帝可以饶他一命。东厂的那些蛀虫,把手伸到了万历帝的私库中,万历帝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东厂督公王安叩头道“奴婢提督东厂,却未发现这一大弊,有失察之罪,请皇上责罚。”
张鲸亦道“奴婢以前亦提督过东厂。亦有失察之罪。”
万历帝大方的挥了挥手“罢了吧。不知者无罪。你们也是受了下面的人蒙蔽。”
转头,万历帝又叮嘱贺六“内承运库中的那些名家字画,你可要给朕好好卖!哎呀,宫里陡然放出那么多名家字画,市面上的价肯定会往低处走!这样吧,不管价格如何,能卖出便是!”
贺六哭笑不得。他发现,相比于东厂的监守自盗,皇上更关心的是那些名家字画能否换成白花花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