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九年八月,秋风萧瑟,与往年并无二致。
然而近日,朱元璋心内不大平静,只因钦天监近日观星有五星紊度,日月相刑之象,主国势混乱,帝宫犯冲,此为大凶。
而更让他为之恼怒的,是一则上书。
星变之象自然引来了四方议论,朱元璋下诏求四方直言,这天他便看了平遥县训导叶伯巨的上谏。
哪知朱元璋虽名为虚心纳谏,叶伯巨的谏言却触到了皇帝的逆鳞。
“分封太侈也,用刑太繁也,求治太速也……”
“什么意思?小子是在离间我父子吗!”
武英殿里传来他响彻房宇的吼声,桌案也被他砸的几欲倾倒。
“分封太侈”这四个字,犹如一把利刃,直刺他的心底。
朱元璋眉头狰狞,他不愿看这怨妄之言,只因他相信以亲亲之义行教化之道,将来朱标总能将藩王兄弟牢牢把控。
“恐数世之后,尾大不掉,然后削其地而夺之权……小人,将他押赴京城!我要亲手杀了他!”
“父皇,您别动怒,弟弟们都来了。”
此刻朱棣与众兄弟已在殿外恭候多时,只听得朱元璋不知何故动怒,便一言不发地静静站在那里,听到了传唤才入内。
“秦王,听说你把正妃王氏搁在府里几个月,没带去凤阳?这岂是为夫之道!”
朱元璋龙颜骤怒地看着朱樉,这个二儿子一向让他伤透了脑筋,儿时是聪颖可爱,可就是不成器,行事诡谲,总干些自己看来愚蠢无比的勾当,朱元璋的训斥对他从来是耳旁风。
“呵。”
他一耸肩,毫无愧色,玩世不恭地立在那里,一旁的朱标忙不迭向他使眼色。
朱樉自知理亏,连忙弯腰认错:
“臣知错了,陛下说的是。”
朱元璋走下来,一只手欲拍上朱樉的脑袋,又不忍真与他动手,便两只重重地点了下去,险些令朱樉跌倒。
“噗……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兄弟几人唯有最小的朱橚忍不住笑了,朱棣也强忍笑意暗暗推搡着提醒五弟收敛。
朱元璋吹胡子瞪眼地转过身,不愿与他费口舌,训斥了朱橚不学军事,只看闲书,朱橚向来最怕朱元璋,一口大气不敢出,如履薄冰地站在那里。
朱元璋对兄弟众人交代了几句,他看向朱棣,昨日已收到了凤阳知府徐安的奏折,知道了千阳岭一案的原委。
“朱棣,你知错吗?”
朱棣惘然无措,原本还有一丝朱元璋会夸奖自己智勇双全的希冀,只是迷茫地望着朱元璋,兄弟几人也不明就里地看向朱棣。
“儿不知。”
他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凡事必须得到合理的解释,否则决不罢休屈从。
“太子。”
朱元璋唤来一旁站着的朱标,令他来给四弟解释。朱标应诺着,转身看向他:
“四弟,携王妃私自出宫,放纵市井之间,此为一错;与人斗殴于市,此为一错;擅杀官府未擒贼人三名,滥用私刑,此为一错。”
朱棣听了这些哑口无言,有种百口莫辩之感,但朱标所言确实是自己做过的事,他只好低头听着。
朱标说完,向朱元璋行了个礼站好了。
“你说,你四弟该怎么处置?”
“弟弟虽有错,可是也智勇双全,更领兵剿贼,父皇,儿臣以为不该怪四弟。”
朱标一向护着兄弟们,他不同于朱元璋的严苛,自幼饱读圣贤书,以宽仁为怀,甚至不止一次被父皇说过,过于宽宏则近乎纵容,并不可取。
朱元璋听完朱标所述,问向朱棣:“老四,你明白了吗?”
“儿臣……儿臣知错。”
朱棣嘴上说着,恭敬地低下头弯腰行礼,心里却过不去,但也没说什么。
朱元璋唤了人来,传送给他们一人一本笔记。
“此书名为《纪非录》,上面写的是历代藩王作恶作乱之事,今后你们几个要谨言慎行,行事若有差池,我就将你们所为恶事都记在这书上,颁布后代,爹看看你们谁想臭名远扬。”
朱棣简单翻阅起来,那上面是汉唐以来历代藩王的恶行记录,他们众兄弟也都有朱元璋的愤愤之语留在上面。
秦王行为放荡,无为夫之道,吴王无心向学,齐王残酷不仁,靖江王怙恶不悛……就连自己擅携王妃出宫、滥用私刑等事也被记上了一笔。
不过在这之中唯独没有一个人的名字——
晋王朱棡。
朱棡的人品才能看上去都无懈可击,为人向来守法奉公,不露锋芒,他也是几个年长的几个儿子中,朱元璋最放心的那个。
父子间君臣之礼行毕,朱元璋召唤着几个儿子去偏殿说话。或是因起于草莽,朱元璋虽万乘之尊,自负有铁骨石心,但在子孙面前全然没有帝王的高峻严冷的架子。他平时虽威厉严格,但与子女却如寻常父子。
“好小子,你这次虽说大动干戈,不过其情可原,老子就不怪你了。”
他拍拍朱棣的肩膀,望着儿子已经超出自己的个头面露欣慰,揽着他的后背继续向前走去。
“爹爹,您怎么不问,若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儿可害怕岳父的大刀?”
朱棣也面带得意的笑容调侃着朱元璋。
“哈哈哈——是,有你岳父大人收拾,老子就省功夫了。”
“老二,看看你四弟是如何爱妻的!你这做哥哥的,该臊得慌!”
“老三,你最省心,骑射俱佳,聪明好学,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