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看书>都市现代>一勺根>第14章 投靠

唐家大院完全出自穷匠人之手。

民国五年,盛夏,大旱,罗县普陀村,二十七八户人家,拖儿带女外出逃荒。

“吃不住了,得找唐家!”王方林和王方学坐火塘边,哥俩合计了大晚上……终没拿定主意。

初秋,月亮明晃晃,老母老父安安静静僵直床头。寒心呐!老人大半辈子筹备的两口棺木,黑幽幽地搭在茅草房里的四条木板凳上。兄弟俩跪着烧了三沓纸钱,送父母西归。村里来两个人帮着给老人装棺入殓,没什么伤感,也没亲戚来哭丧。天天能见死人,大家都习惯了。

安葬亡母亡父,兄弟俩直奔唐家大院,做苦力。

唐氏家业,一步一步发家的。最早,一家人孤零零地住在村西凤头山脚的石头房里。唐祖德精于买卖,年轻时,里外两头抓,马帮生意和农田种植,一样都不拉下。年胜一年,丰衣足食,渐渐发展成云南罗县颇有名气的大商家。

有了充足银两,唐祖德开始修建自家大宅院。

庄稼人,自己养活自己,多数掌握一门拿手的生活技艺。进了唐家,个个有施展手艺的余地:耕田种地一把好手的,专门负责田地种植;有胆有识,敢于四处闯荡的人,赶骡子跑马帮去;会做石匠木匠手艺活的,祖德老爷一并挑出来修大院子。

唐祖德不会看走眼,王家两兄弟,一把好手,盖大房子,少不了他哥俩。

采石场选在村庄东南面的晓东山,石料全用牛车和人力车拉运进村。说牛车,其实只一根分叉的大树棒棒。大头拴紧两根粗绳子,拉长系紧着牛肩头的牛轭。树杈位置,横钉三根木棒,石头直接摆到上面拖拉。如此牛车,接触地面的摩擦力较大,牛拖起来,吃力费劲,膘肥体壮的成年大牛,稍遇坡面,也坠得左右踉跄。牛蹄子一下一下挖地上,喘粗气,伸脖子,小步小步地挪移。遇陡斜坡,更费劲,为了保证顺利通过,赶车人往往高甩牛鞭,头顶上划出几条圆弧,晃荡着吓唬拖车的大黄牛使劲。再不成,给黄牛屁股和脊梁骨上重重挨一鞭子。老黄牛一阵猛用力,喘着粗气,压低头,慢慢把大石头挪到坡顶,满口的白沫,成一条线地连到泥巴路上。

这日,去往晓东山采石场,王方学叉开双脚,稳稳站上树杈,轻扯一下牛鼻绳,娴熟地驾着牛车,上路了。

“牛……车!”

刚放学回家的牛蛋见着,好不稀奇,呆路边,咧嘴傻笑,糊满半边脸巴的干鼻涕,扯出几道干裂。今年一年级,落了一颗门牙,从不打理的小牙齿倒齐整,只是又黑又黄,牙缝糊了玉米饭。背左肩,开着口,一本写着“思想品德”字样的课本半露外面,就要掉了。牛蛋左手拿一个断了半边翅膀的风筝,右手捏着绕满一柄线坨的木棒,两眼眯成缝,死盯着慢慢前移的老牛拉车,一刻不舍得走开。鼻涕淌到上嘴皮,牛蛋娴熟伸出舌头,翻去舔了舔,借着舌头,再左右来回滑了滑,把鼻涕均匀地涂到鼻孔下。可是,哪里行喔!只管一时,鼻涕又出来了,牛蛋提高衣袖,一个快动作,鼻涕全被干干净净地刮走,完全涂到袖口上。红黑脸巴上留的那些,不管它,任它自在。两边衣袖,日日有鼻涕光顾,复年复日累积,衣袖硬邦邦的,完全一个硬壳壳。

“娃儿,做车不?”

方学一紧鼻绳,喝住牛,望着牛蛋笑笑……。

不说话和风筝随便挂路边小树枝丫,借着方学大叔伸来的一只大手,一个小迅步,轻松跳上牛车。方学轻一松牛绳,起步喽。牛蛋稳了稳脚,自然习惯了。借着孩子的高兴劲,方学扬了扬牛鞭,轻拍一下牛脊背,老牛迈步小跑,肥大的牛肚子,随着步子一左一右滚,乐得牛蛋咯咯笑,缺牙的嘴一直没合拢。

除了赶牛车,方学推单轮木轱辘车运石头。自己找了几块木板,简单钉成一辆带双手柄的平板车,就拿去拉石头。更费力,力气要大,要会掌握平衡,稍不留神,石头掉下伤人,完全可能致人伤残,甚至要人命。方学就是方学,真有他的,手推木轮车,从没出过啥子意外。推车的大手,磨出厚厚老茧,手臂肌肉练得一块叠一块。两腿有力,一踩一个稳,推石上下坡,从不出闪失,绝对稳当。大坨的毛石料,方学轻松玩在手里,不见得有多笨重,可换作其他人,肩头皮磨破,小脚骨抖散,也不见得能搬动。

初初几年,唐家不方便给匠人们提供住房。大伙自己找合适地方搭木棚将就。方林方学兄弟俩选了村庄南面的一块平地,盖了两间茅草房。大哥方林靠墙角处种下一棵核桃树,不曾打理,倒也长得好。房屋周围,黑土皮,兄弟二人挤出空闲时间,挖了两小片地,当作自家菜园子。赶着时节,随便丢下的几颗葵花籽,就着雨水发芽长高了。开花时节,金黄色花盘,招得小蜜蜂时时光顾。

茅草房紧邻大路,南下北往的赶马人天天有人从大门口经过,一来二往,都熟悉他家哥俩:唐家的手艺人,不愁吃喝。此话传出,倒给哥俩带来好福气:房子盖好不到两年,方学方林竟一前一后娶了媳妇。近邻的阿西小村刘宗英,家境贫寒,讲不出什么说得过去的缘由,自己跑到方学家,不走了,合着方学过日子。宗英到来,家里事打理得妥妥当当。哥俩早出晚归做工,回家再晚都有热水泡脚,日子,好不少。宗英闲不住,房后挖出几块地,点种的苞谷,出得齐齐整整。山耗子啃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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