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瑞雪初降,漫天骤白,正逢新/皇登基之日,举/国上下,皆为一片崭新繁荣之象。
段琬夜一手独/揽大/权,其凌然之气亦是锐不可当,一路势如破竹,直取南北两域,横扫千军,骇得一众反/叛/余党纷纷缴械投降,最终定都古晁,即刻集资修筑战后大批遭损的城中民宅,往后亦是日夜勤勉理朝,事必躬亲,故而受万民所景仰爱戴。
是以,待得南域一带除夕之夜,爆竹鞭炮声皆是埋在了沉厚堆积的雪堆之间,唯独街头巷尾欢声笑语连绵不绝,细细听来,面上难免要染上一丝喜色。南方家家年味儿十足,我和沐樾言则暂驻于观昼城外一间小客栈内,燃着油灯静看窗外的烟火。
因着自身体质较差,我孕时着实奔波不得,遂自从沐樾言身子渐愈之后,亦没敢往北胡乱颠簸,干脆留在南方小住一阵,安心等待孩子的出世。而沐樾言自古晁城一战后不幸伤及手臂筋骨,久经医治无果,终究无法再使得一手流利刀法,我怕他为此消沉颓唐,便主动提出教他号脉医病,继而进一步认穴施针。平日闲暇期间,就捧了成堆医书供他潜心修习,好在他一向天资禀赋,读起书来又认真专注,没隔多久便小有起色,事后随着我一道外出问诊时,亦能指认出不少疑难杂症,久而久之,那些个他曾贴身携带的弯刀匕/首,皆被摆放在屋中作观赏之用,偶尔拿出来搁在桌上,也仅是以巾帕为之试去灰尘,鲜少会有实际用途。
此后四月清明,为细雨迷蒙之季。春困本易生乏,遂大多时间我都是窝在屋中,捻着针线给未出世的孩子绣些带花儿的鞋袜,沐樾言见了,忍不住凑上来问了两句,我便如实相告道:“我近来把了脉,感觉……应该是个女孩子。”
沐樾言听罢,上前来捧了我的手腕,凝神细探一阵,反是一本正经道:“我倒觉着是男孩。”
“你错了,肯定是个可爱又漂亮的女娃娃。”我一脸神气道。
沐樾言犹是平淡道:“皓芊,我还是觉得……是男孩。”
我瞧着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一时有些生恼,即刻横眉竖目地瞪了他道:“我说的话,你都不信了?”
沐樾言顿住,故而低低笑道:“我信。”
“那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沐樾言无奈道:“……女孩。”
结果时值六月末尾,孩子平安出世,由得产婆轻轻揭开来一看,随即笑逐颜开地对我说道:“恭喜夫人……是位小公子。”
我大为惊讶,一时傻傻瞪着床头成堆的粉红鞋袜说不出话来,倒是沐樾言那厮在旁笑弯了眉眼,抬掌抚过我头顶道:“傻姑娘,算错了吧。”
我无言以对,垂眸瞧着男娃娃又白又嫩的小俊脸,登时又回嗔作喜道:“得了,孩子这么好看,以后我就独宠他一人。”
闻言至此,沐樾言忙是顺从地弯下腰身,揽着我的肩膀道:“辛苦夫人平日再多宠我一份可好?”
我嬉皮笑脸,虽说是全身乏力,却还是十分记仇地回绝他道:“不好,以后只有地板能给你睡。”
——不过话说回来,孩子呱呱坠地了,正儿八经的名字还是没能想好。我每每抱他在怀里,也不知该唤他什么,沐樾言曾提议说让他姓言,我却是摇头,说沐姓就挺好,顾念旧恩,也算是一番仁心。
后来夏末七夕,天气日渐炎热,沐樾言牵着我母子二人于观昼城街头游赏灯会。孩子调皮爱闹,硬是扯了人家灯贩子怀里一只花灯不肯松手,沐樾言无可奈何,掏钱买了下来,提在手里晃了两圈,我匆匆扫了一眼,见得那灯上三两笔绘了一位美人儿,明眸皓齿,婀娜多姿,还颇有几分神/韵。一时看得好气又好笑,不禁捏着小家伙的爪子碎碎念道:“好啊,从小就是色/胚,长大了怕是要和你阿爹一样。”
沐樾言额角青筋渐浮道:“……我怎么了?”
我不应他,径自打量着花灯上一行娟秀小字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说完一顿,立马又突发奇想道:“阿言,我想到孩子的名字了——既是由他自己亲手挑选的,不如取其中一字‘惊’来命名,日后唤他‘沐惊’如何?”
沐樾言垂下眼睫,眸底皆是一片温柔:“好,听你的。”
自那之后,咱家肤白而又俊俏的小男娃娃便有了专属于自己的名字。待到次年清明前后,我们携了沐惊一路远行至浮缘城内,寻到绚安侯沐奉洲墓前好生祭拜了一回。临走的时候,我牵着沐樾言的手询问他道:“婆婆去世之前……没有遣人修筑过墓地么?”
“嗯。”沐樾言淡声道,“娘走得很是隐秘,不曾让旁人察觉任何踪迹。”
我低头思忖了片刻,终是道:“阿言,等咱们有了新家以后,还是给婆婆摆个牌位供着吧。”
沐樾言抬手揉着我的脑袋,莞尔一笑道:“傻姑娘长大了,会持家了。”
“哎,怎么说话的?”我翻白眼道,“今晚想睡饭桌还是地板?”
于是,时隔落地浮缘整整两月有余,我和沐樾言在城北邻郊处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医馆,治的大多是普通病症,偶尔忙起来了,沐樾言便恰好借此机会学着开方抓药,遂长久以来,倒也愈渐练得熟能生巧。
沐惊一岁半的时候,浮缘城内冬至飘雪正浓。又是一年新春之际,我蹲在厨房里擀了面皮,包了好多怎么也吃不完的猪肉饺子,正愁着要不给邻居送去一些,忽而听得门口一声异响,沐惊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