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仕权弓腰耷背装出一副小丑模样,笑眯眯朝屋里屋外众位官员们又团团揖了圈手,重新摆好姿势,逼腔作调,就唱起來道:“抚镜笑,顾盼雄姿傲,自诩高逸绝尘,世情看冷,胸如天穹浩,未曾想,痴心暗许锁相思,情网当头,才知缘字妙,凝眸斜窥自心焦,意虽倾,爱难道,且侧坐拾香,温言婉转,慢将心儿靠,”
其时嫖院里姑娘们常唱的曲子,分为粉头段儿、追瓜段儿、掸镜段儿等多种,粉头段多含狎呢之词,掸镜段多是发浮生之叹,追瓜段则是喜中见乐,俏皮滑稽的为多,曾仕权唱这一段投罗鸟便属其类,描述的是公子哥儿如何调戏少女的情事,“侧坐拾香”后面,还有因靴底踩了狗屎而把姑娘薰跑的一节,曾仕权不敢太过造次,因此掐去不唱。
众官对这曲子熟烂得很,觉这位曾掌爷把个浪荡人物扮得唯妙唯肖,足堪绝倒,后情虽然未表,彼此也都心照了,一曲听毕,都哈哈大笑、鼓掌喝彩,一洗刚才神头鬼脸的压抑。
“这小权,可也太不成样了,”郭书荣华在掌声中微笑着轻轻地说了这一句,收转目光,拈杯微掩道:“侯爷见笑,三公子,來來來,请,”常思豪应着喝着,倒觉刚才这曲中“顾盼雄姿傲”、“侧坐拾香”之语,似有所指,带着调侃之意,斜眼瞧去,徐三公子果然听得大不是滋味儿,脸色枯馊馊地好像个酸菜帮,心想:“郭书荣华和徐家的关系不清不楚,倒不如就此机会试探试探,哪怕他们关系当真不错,借曾仕权这小曲儿,说不定也能挑起点火來,”当下假借酒劲道:“要说小曲儿呢,还是姑娘家唱來好听些,三公子前些时开了一家香馆,召來满堂的姑娘,要多热闹有多热闹,督公想必去捧过场了,”
徐三公子正不愿提颜香馆的事儿,听这话立时侧目:“听曲不听音,方为会听,和性别又有什么关系了,侯爷和梁家班,,”
“呵呵呵,”郭书荣华一笑截过话头:“女子嗓音得天独厚,声色婉美,可以令人畅怀,然曲艺之道另要观其情态,品咂功力,赏的是一段fēng_liú,听曲本如观画,要的是幻中真,虚中美,三公子这句‘听曲不听音’,可谓行家,”
常思豪寻思:“你看出來我是存心,却就话來了句“听曲不听音”,看似夸他,实际还不是冲我说的,显见着是在堵我的门了,”心里便有两分火气窜涌,搁杯笑道:“我呢,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曲艺,胡说两句,可惹你们大伙儿笑话了,”见郭书荣华要张嘴,忙伸手虚按了一按,也不理秦绝响在底下磕來的腿,微笑继续道:“好坏虽然分不大清,不过我倒是挺喜欢听唱儿的,既然三公子这大行家都说督公精于此道,想必您的技艺一定是非比寻常的了,”
郭书荣华笑道:“怎么,侯爷也有兴听荣华一曲么,”
常思豪冷笑道:“刚才就盼着见识一下督公的风采,只是我这面子矮,哪好张这个嘴呢,”郭书荣华微笑道:“侯爷这可是在骂我了,”含笑垂头片刻,合袖站起身來:“看來今日在劫难逃,荣华只好赶鹅上架,勉为其难了,”一听郭督公要出头,登时满堂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过來。
徐三公子假嗔带怨地捅小山上人:“瞧见沒,人家一说他就动,可见着我这面子不成,”小山上人道:“三公子这就错了,”徐三公子道:“怎么错了,”小山上人道:“大姑娘上轿得两头抬,不能一头不动一头动,”谁也沒想到他这少林方丈也能说出这种俏皮话來,登时满堂皆笑,气氛大松,秦绝响笑道:“狂朋怪侣遇当歌,看來督公这趟是想不唱也不成啦,”
郭书荣华哈哈一笑,银衣一摆,來至花园之内,曾仕权连使眼色,乐师忙也跟了下來。
众人满怀期待,都停止说话,谨慎了呼吸。
只见他于湖石小径间凝神轻踱数步,似乎胸中有了词句,挥散其它乐师,只留下一个持萧的,简单交待几句,乐师点头,萧声便起,呜呜嘤嘤,曲调简素天然,如过耳之清风、少女之叮哝。
就在这当口,花园尽头的月亮门处,程连安脚步轻捷,引进一个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