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声音飘渺,太皇太后揉了揉头,“其实不然,哀家倒觉得芝城与南郡俱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啊,可也不知这般富饶足食的地界,能养出怎样的佳人啊?况皇上同哀家,太后,皇后,又不是那大虫,何故叫你怕成这样?你且抬头叫哀家看看。”
太皇太后的声音飘渺回荡,微蓝一咬牙,稍稍抬头,隐约瞧见她那一头光影交错的朱玉冠,还有鸽子蛋大的白玉珠链,着实闪了微蓝的眼,可她还未能脱身,只有低头含住下巴,再做出一副胆怯无德的模样。就听上首那位精神矍铄的太皇太后突然颤声问她,“南郡?都引之……?”忽地捂住了胸口。
也许这也算不上在问她,但微蓝还是小声回了句:“确是臣女之外祖父。”太皇太后继续说:“还真是相像呢。”说着,望向了太后。一手抚着自己的衣襟。
“母后可是疲乏了?”太后略显焦急地喊了她一声,皇后也适时表达关心,“二位娘娘许是辛苦了?左右陛下在这儿,臣妾亦可从旁相助。”
“不慌……”太皇太后摆摆手,手一指微蓝,“看完这个,我便去歇着。”微蓝一头冷汗,却听太皇太后问:“古琴可会弹?”微蓝偷偷抬头,目光与太皇太后交汇,不假思索,毅然决然地点头又摇头,“臣女并不善琴,恐有污圣听。”
太皇太后却有些不满,“你外祖父都引之的琴弹得极好,而你这丫头,样样不成,也是丢了你洛家人的脸面啊,哀家还是皇后的时候,高宗便极爱都卿的琴艺,他之前的桐木琴一直躺在殿里落灰,如今哀家就赏给你,归家后,好生练习!”
微蓝谢恩,如蒙大赦地卸了心中忧虑,太皇太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撂牌子。松口气的同时,似乎感觉有人在望着她,她变化了下下巴的角度,得以让她捉摸到那不明的目光,不看不知道,此人竟是太后,正以一种,在看什么污秽而会被唾弃的东西一般的神色狠瞪着她。微蓝转了转眼珠,瞧见她用玉般样亮泽的手,挥了挥,“刚刚在殿外与人发生争执的可是你?”
微蓝了然,太后她老人家,是要为自个女儿讨回公道了,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回视太后,眼神凉凉的,还扯出个嘲讽的笑,她现在当真想回:是又如何,不过只怕说了这话,不叫她脑袋分家,就叫活罪难逃,被打得半死不活,心里埋怨自己一顿,认命地回:“是。”
太后一笑,一个手势,有黄门刺耳尖细的声音,“芝城洛明德之女洛微蓝,撂牌子”。而那一袭明黄,头戴金冠,坐在一旁的任雅志,用手指磨着下巴,仿若终于看清她的模样,眼中倒是滑过丝丝憾意。
可这些在微蓝眼里,不过过眼云烟,她一时喜不自禁,哐当一下跪地谢恩,“谢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娘娘,愿吾皇千秋万代,天佑昌盛,长乐无极!”
收到回应后爬起来的微蓝,迎着皇帝烫人如烙铁般的目光,欢欢喜喜地出去,太皇太后瞥皇帝一眼,对着微蓝的背影接口道,“这丫头眉间太冷,不像能在宫中久留之人,又做出这般瑟缩模样,想也是个留不住的,皇帝就随她去罢。”
任雅志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极富占有欲的目光,太后也附和道:“皇帝一向最疼玉涟了,这洛家丫头性情乖张,才不能任她在宫中兴风作浪。撂了牌子,也好。”
任雅志略略尴尬,一笑而过,“皇祖母与母后说的是。”
……
呼,微蓝长长叹了口气,身边的蕴笙已气息渐稳,想是睡着了,周围一片黑甜,微蓝看着门纱透出的大红灯笼上跳跃的灯芯,眯了眯眯眼。
第二日一早,宫里宣旨的黄门便来了,少不得洛家一家老小都出门迎着接旨,微蓝暗暗隐下一个哈欠,黄门扭捏的声音灌入耳中:“宣德年六年五月二十五日,总管内务府由敬事房抄出,奉旨:大理寺卿十四岁女洛蕴笙,著封为五六品嫔,赐号‘惠’,于六月十五日进内。钦此。”
蕴笙欢喜谢恩,洛老夫人,洛二夫人喜极而泣,微蓝看着这喜气洋洋,又一片混乱的场面,真心有些迷惑,心里很是矛盾,是喜是忧,是福是祸,一概不清,那原先摆的端正的五色瓶刹那被打翻,感觉滋味,实在说不清。
册封后,乱七八糟的规矩接踵而来,蕴笙的教引嬷嬷仍旧是黄嬷嬷,每日晨起,蕴笙便得听她讲解宫中规矩,下午依例午睡后起来练习礼节,站立、走路、请安、吃饭等姿势。虽说这些黄嬷嬷都有教过,可却不大放心地又说上一遍又一遍,当然听说,黄嬷嬷时时会偷偷与蕴笙讲些宫中轶事,可能是蕴笙的外婆广玉长公主有所要求吧,蕴笙渐渐信心满满,微蓝也是每日依礼向她请安,珍惜着最后姐妹相处的时光。
“明日,蓝儿可就不去送姐姐了,免得眼睛哭得像那兔儿一般。蓝儿也多陪了姐姐那么些日子,四哥和五哥,也急着回乡复命了。”
正蕍与正萡,都是放弃了京都的差事,准备调回南郡发展,这着实让微蓝一愕,遥想当年,蓝楠她们一辈做选择时,谁不是心高气傲地想留在北上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