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宫门,完颜希尹便将司空毓儿抱上马,放在自己身前,用毛皮披风将她裹在怀中,策马疾驰向前,竟连尾随的侍从也都远远抛在后面。
如此孟浪的行为,若不是在支瓦大营中就曾见过,毓儿自己也无法相信那会是一国宰相的行事。
依旧是那披风,依旧是那胸膛,此时毓儿却心生畏惧。此刻她心神不定,眼皮突突地跳;回想着
连日来唐括皇后所说的话,毓儿只觉一路之上的行人投来的道道惊疑的目光,如同一柄柄刀剑般刺骨。
他们愕然地看着他们的宰相大人带着一名宋国装束的女子在长街之上疾驰而过。
金国,对她来说,无疑是虎狼之地。也许是由于心理作用,她感到越来越寒冷,脑前阵阵发热;于是她用指尖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及至到了宰相府,他将她抱下马,并准备抱她入内。
“不!”她忽然惊惶起来:“让我自己走。”
完颜希尹听了,放下她,一声冷笑:“当日你一身宋装,踏进金国皇宫的时候,可要比现在引人注目得多!”说毕,他只身先进了府门。
毓儿恍然有所悟。那般冒冒失失地走入皇宫,被那么多的金国侍卫盯着,众口铄金之下,她势必成为众矢之的;可是如今,后悔已然太迟。
咬牙跟上那个身影,毓儿走进了宰相府。
他的府邸很是宽敞,刚进入大堂,几个金国婢女迎了上来,为他取下皮袍披风和官帽等物。
毓儿紧紧抱住肩膀,虽然是在室内,可是这里的温度,也是十分的低。她来的时候穿的是小蝶的衣物,那时身在洛阳,怎曾想到,金国竟寒冷至此。
完颜希尹不知对其中一位侍女说了什么,随即又对她道:“跟着她。”
毓儿不解何意,只得跟上那婢女进去。尽管语言不通,那女子对她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但是当她带毓儿来到一间内有一大桶热水的屋子,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在热水中她暖了暖身子,沐浴完毕,那侍女又端来衣物。
毓儿掩身走出木桶。未及她惊呼,几个婢女便走了进来,帮她穿衣,整理湿发,丝毫不避讳,一个个因她的拙劣神态唇边挂着笑意。
这次她们拿来的衣物是一件青色小袖齐膝长衫和一件皮袍,长衫侧边的扣子相当的多。她们同样给她束上了腰带,穿上了一双羊皮靴。然后,她们推她到铜镜前,开始整理她的发辫。
毓儿从未曾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幅模样;铜镜中的自己,赫然是一个番邦女子的装束。
镜中的那个人,看起来是如此的陌生,就连自己都几乎无法相信。
她看着铜镜怅然若失。
此时她已不再那么冷了,侍女们带她又往前厅而去,和完颜希尹一起用晚膳。
完颜希尹与她分席而坐,他自然坐在主席,毓儿在右下首席。案上有烤熟的羊肉,牛肉脯和鱼,
还有一碗清粥。食物在食具中冒着热气,散发出阵阵香味。她忍不住舔舔嘴唇;她的确是饿极了。
可是案上并没有筷子,只有一柄,刀。
她看看完颜希尹。完颜希尹却不看她:“我曾经说过,尽快适应这里,否则,吃苦头的只是你自己。”他取过案上的小刀,径自切食食具中的烤羊肉,举止之间,异常的娴熟,优雅。
毓儿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只得一只手拿起刀,一只手去取肉。
她自然很笨拙,甚至连自己左手拿刀拿反了都不曾发觉。她切了半天,可是羊肉连着筋骨,怎么也取不下来。
她又去切牛肉和鱼,总算可以切得下来,可是饭菜入口,却是异常的难以下咽。膻腥之味冲击着她的鼻子,她几乎想要把它们吐出来;可是她忍住了,她接着吃,直到填满自己的肚子。接着,她端起了那碗清粥。
看着清粥上微微的热气,她忽然红了眼眶。
眼泪不争气地,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掉了下来。
前尘种种风霜,人人都暗藏刀剑,极尽逼迫;难道果真是天意弄人,才使的她会落得如今流落异国,只身无依的地步……究竟这一切,背后的真相是什么?
完颜希尹见了她的神情,随即放下手中的食物。接过婢女上前递过的毛巾,他一面整理着双手,一面走下来,俯身在她面前。
“喝下它。”他的口吻,几乎是命令。
毓儿抬起头,倍觉愤怒和屈辱,直直地瞪着完颜希尹。
“喝下它!”他重复着自己的话,带着怒意。
侍立在一旁的婢女都面露惊慌之色,金国的宰相大人一向以温文儒雅著称,她们入府以来,从不曾见过完颜希尹如此生气的模样。
毓儿看着完颜希尹,只狠狠地说了一句:“多谢宰相大人关爱!你放心!在我尚且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我一定会——好好地活着!”
完颜希尹一怔。
毓儿端起碗,将粥喝下。
完颜希尹起身,走回主席坐下,语气清冷地说了一句:“忘掉宋国吧。那已经是你的过去。你也不再是宋人了。”
司空毓儿端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唐括皇后会为了抓你而大费周章。”完颜希尹摆弄着自己的袖口,神色平静之极。“那是因为,你本来就不是宋人。”
毓儿扶着空碗的手,抖了一下。
“你本是大辽耶律皇族之后!你是契丹人。你的母亲,就是当年跟随辽国昭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