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罗敷垂眸答话:“娘亲说这里甚好,她不回去。”
“你是说那条梅竹斜街甚好?”秦川语气意味深长,众人听了一怔,谁不知道那条街住的都是些穷苦人家,穷街陋巷,这母女二人想必过得艰苦。
“娘亲喜欢。”秦罗敷垂首饮茶,眼眸中却是冰凉一片。
在娘亲看来,那里很安宁平静,祭奠了她的一生,但是她却不喜欢啊。
“罗敷罗敷,美人之名,怎可埋没市井之中呢!”
秦罗敷眉眼稍稍一动,手中掐紧了帕子。
此时,楚卿的侍女低声提醒道:“小姐,这个时辰该回去吃药了。”
楚卿看看时辰便点点头,起身告辞,良辰拿了披风与她披好,通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走到楚敛面前道:“十一,我娘让人唤我回去吃药了。”
楚卿面上神情甚是无奈,她近来身子不好,每日帕兰络珈必须看着她一口一口全都吃下去才行。
“你回去吧。”楚敛摆手,点点头道。
楚卿又转过身去对楚钰墨说:“阿墨,太晚了的话,就记得让人回去说一声,不要让娘亲担心。”
“嗯,阿姐你放心回去吃药吧。”楚钰墨点点头,他这样大的人了,更何况在自己家里,怎么会照顾不好自己。楚卿这才离开回去。
楚虞独自一个人坐在廊下,听轩廊里传来琅琅的笑声,偶尔夹杂着楚敛斯文沙哑的声音,冷冷清清的。
“快要到春末了,荼蘼又要开了。”楚虞笑意阑珊,祀衣肃手垂立一旁,心里默默叹息。
身边一道人影缓缓步出,纤长曼妙的身形,楚虞诧异回头,只见是那秦罗敷。显然,秦罗敷也看见了他,冲他微微一笑,楚卿离开了,她一个人在那里也不大自在。
两人对坐沉默半晌,楚虞先开了口问道:“方才听秦兄问姑娘,为何不回去?”
秦罗敷叹息一声,答道:“公子听得好细致。我娘曾说,那宅子看上去人声鼎沸,迎来送往,却谁和谁都没什么关系。对于我娘来说,倒不如留在这里,好歹还能落些清静。”
她倚在栏杆前,目光怅然的看众人嬉戏玩乐,楚卿的无忧无虑,夺目光彩,多少艳羡在心中。
她又缓缓道:“公子难道没有自卑的时候,没有过,不愤的时候吗?”说着,便着意看了看楚虞盖着绒毯的双腿。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可以说是琼枝玉树,却偏偏一生不得行走,被人众星捧月的楚少主本应唤作楚虞,任谁也不会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看众人欢闹。
楚虞坐在椅子上偏头看女子,明明是二八年华,却有一种看透人世间的沧桑,摇头笑道:
“有何不愤,我只是腿残了,可是眼并没有瞎,耳并没有聋,除了不能行走,我想做的事依旧能做。至于那楚少主的位子,十一与我,有何区别,她会做得比我更好。”
“公子可谓身残志坚,罗敷佩服。”秦罗敷举起手中茶杯,遥遥相敬。
“这人世间好不容易来一回,怎么不好好看一看,笑一笑,怎么甘心呢。”楚虞手里端着茶杯,嘴角噙着浅浅笑意。“姑娘又何必自怨自艾,即便回去了又如何,又不是狼山虎穴。”
秦罗敷忍不住幽怨丛生,表哥这样的品行,却不是她的良人,她不是世族出来的女子,容不得妻妾成群,她的终身,又托付何处。
“左不过是寄人篱下……”但即便是寄人篱下,也比在那穷街陋巷担惊受怕强上百倍,她既向往又惧怕娘亲所说的那种高门贵女的日子。
向往楚卿这样锦衣玉食,优雅精致的优渥生活,惧怕如娘亲所说的被囚禁的金丝雀一般的度日如年。
她在矛盾中徘徊不定。
若是如娘亲一般选择了贫穷,也许她后半生也会变成市井里的粗俗妇人,谩骂痛恨自己的选择。可倘若真的变成金丝雀,她又会如何呢?
不会有比这再差的情境了,娘亲所谓的贫中逍遥,不过是富贵日子过的多了,心中又有一口气撑着罢了。
二人一时无语,楚虞也不知对这样的女孩子怎么劝慰。
“咳咳……”楚虞突然捂着嘴闷声咳了起来,似乎要将心肺咳出来一般,祀衣见状,急忙从随身携带的锦囊里掏出一颗药丸,就着茶水服侍他吃下。
楚虞服过药后,歉意道:“咳咳,姑娘见笑了,在下身体不适,就先行告退了。”
秦罗敷自然不能挽留,看着祀衣将楚虞扶上软轿,一行人缓缓离去,灯火阑珊,自己听里面不时有秦川言语,自觉无趣,也带人离开。
祀衣推着楚虞回到了清溪小筑,下人早已经熬好了汤药,祀衣到外间用槐花蜜化了一杯水,放在托盘上,和药碗一起端到楚虞面前,先服侍公子喝过药。
他往前以为公子真的感觉不到苦味了,可后来细细端详才明白,公子喝完药后,腮帮紧咬,苦但却不说,他便找出少主送来的一罐子槐花蜜,每天化开一勺槐花蜜水。
服侍楚虞宽衣解带,然后才灭灯退了到了外间,楚虞身子不好,自小夜间就要有人看顾。
楚虞躺在帐子里突然感觉有些冷,原是窗户没有关严,方要起身唤祀衣,突然感觉胸腔一股闷意,吸了一口冷气,伏在床边剧烈咳嗽了起来。
祀衣闻声立即起身,趿了鞋子进来撩了帘子看,就见楚虞咳得厉害,又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