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老人都说这是个多事之秋, 竹子莫名开了花, 大雨下了半月不止,就连篱笆园那位吃饱了就睡的混世小魔王也开始反常, 竹笋和果子都不啃了, 成天蔫蔫地趴在窝里不愿意出来, 怎么逗弄都没用。
这天,负责照顾它的宫女们照旧来到了篱笆园,远远就看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顿时惊掉了手里的篮子。
陛下怎会来此?
几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同样的疑问,自从太后娘娘将襄襄交给陛下, 陛下就压根没有管过它,后来还是修仪进宫了才接过这个担子。无论刮风下雨她每天都会过来一趟, 看襄襄有没有乖乖吃饭和睡觉,或是陪它玩一玩,所以它跟修仪感情最好。
眼下修仪不在了,陛下倒是亲自来了,正蹲在襄襄旁边给它喂吃的, 面容极为深邃,瞧不出是什么表情。
宫女们还在犹豫要不要过去, 却见薛逢春摆了摆手,于是她们放下篮子就离开了。
整座篱笆园顿时安静得只剩下襄襄嚼东西的声音, 不过也只是片刻, 很快它就将竹笋扔到一边不再触碰, 小身子也趴回了干燥软和的稻草上,徒留一块雪白的肚皮在外面,仔细看去,已经没有之前那种肉乎乎的感觉了。
它也瘦了不少。
楚襄薄唇微张,溢出几个不轻不重的字眼:“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
襄襄低低地叫了一声,不像往日那般尖锐,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它瞅了楚襄片刻,忽然迈开小肥腿爬出了自己的窝,然后一头栽进楚襄怀里,像个被泡了水的肉丸一样瘫在那儿半天都没动,情绪异常低落。
难得楚襄没有动手掀它,只是面色依旧发冷。
“少来这一套,等她回来你再撒娇也不迟。”
楚襄撑地起身,顺带拂去了衣摆上的草屑,襄襄也从他膝间滚回了窝里,倒不似方才那般颓丧了,探了个脑袋出来,然后一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像是在思考什么,就在这时,薛逢春弓着身子凑到了跟前。
“陛下,王爷到了。”
楚襄眸色一敛,略显冷淡地说:“让他进来。”
“是。”
薛逢春转身离开,不消片刻,一身云纹朝服的楚钧就沿着那排篱笆走进来了,衣袂翻飞,步履稳健,却在见到一人一兽对视的场面时愣了愣,尔后才抱拳行了个礼。
“皇兄。”
楚襄并没有看他,从雕花木架上拿了颗红果扔进了襄襄的窝里才道:“情况如何?”
“回皇兄,岭南路、汝州路以及云荆官道都没有发现拓跋桀的踪迹,我已经加派人手去其他偏僻的路线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另外……”
“不必了,人都撤回来罢。”
闻言,楚钧顿时一怔,旋即毫不犹豫地问道:“为何?眼下才过了十天,即便快马加鞭也不一定能赶到边关,更何况我们还在沿途设下了关卡,拓跋桀是有很大可能还滞留在楚国境内的!”
“他已经出关了。”楚襄接过湿帕子擦了擦手,淡然而又笃定地说,“十日对他而言已经算久的了。”
楚钧对他的话向来深信不疑,当即脸色就难看了起来,半晌才道:“那蛮子国师有这么厉害?”
“厉害不假,手眼通天也是真的。”
这话像是一盏明灯,倏地驱散了楚钧心中的迷雾,他目光一凛,压低了声音道:“皇兄的意思是……我们有人暗中相助于他?”
楚襄这才回过头来看他,眸光疏冷,无波无澜,仿佛平静到了极点,然而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那些你不用管了,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启程返回西北。”
筹备已久的战略进程不会因为出了这种岔子就停下来,西北前线需要有人去坐镇,再加上岳凌兮很有可能已经到了西夷,他去了也好探听她的消息并组织援救,这点楚钧是非常明白的,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端木筝,而且她要去找岳凌兮的心思不知有多强烈,他都已经快劝不住了。
思及此,楚钧缓缓出声:“皇兄,能否让筝儿同我一起去边关?她对西夷和拓跋桀都相当熟悉,对寻找修仪会有很大的帮助。”
“不必了,你自行前去罢。”
楚襄的态度非常坚决,不容置喙,让甚少见到他这一面的楚钧感到奇怪不已,正欲再次开口,忽然听见薛逢春说:“王爷,夫人的病尚未痊愈,如何能去那战火纷飞之地?到时您既要领兵作战,又要暗中搜查修仪的下落,怕是难以顾全夫人,不如让她留在王都养病吧,陆太医自会照料妥当的。”
说完,那双老眼不经意地微微抬起,与楚钧的视线相交一瞬旋即错开,楚钧的思绪犹如暴风雨来临前被闪电划亮的天幕,顿时清晰了起来。
是了,筝儿还有个身份是西夷的细作,皇兄怎么可能会同意让她上前线?他是一国之君,在这种事情上不会顾及任何情面,自己早该意识到的,能继续担任三军统帅指挥作战已经是种莫大的信任了,自己不该如此不知分寸。
楚钧幡然醒悟,旋即微微垂首,正色道:“臣弟遵命。”
楚襄并未多言,摆了摆手就让他退下了。
短暂的谈话就此结束,薛逢春亲自将楚钧送出了篱笆园,沿着鹅卵石小径不紧不慢地走着,风过竹林,沙沙作响,掩去了两人低沉的交谈声。
“方才多谢公公提醒。”
旁人若是得了冷冽如冰的宁王一句谢恐怕要高兴得跳起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