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追的注意力停留在“放养”一词上,并没有在乎到有什么不妥,只点头回应:“看得出来,他不骄纵,也不染恶习,裴姨你教导有方。”
“不,并不是这样。”裴香雅说,“归功于万恶的章家,章一牧的父亲在他幼年时就过世了,我才带他去了英国,远离章家蝇营狗苟的勾当。”
她无奈地笑了一下,“不过,他毕业就又回来了,算是白手起家,花了五年就取回了他应有的一切。”她抬头看了江追一眼,“我以为除了章氏集团,他再也提不上任何兴致了,还要谢谢阿追,他起码有些鲜活气。”
沉默了几秒,江追道:“我还是欠他的。”
当晚,章一牧来了电话,临时要飞一趟法国,加上来回行程大致需要四五天,裴香雅接过电话后,对着他咋咋呼呼地说教了几句,大致是烦他的念叨。
挂了电话,裴香雅朝江追抱怨:“和你在一起后,他婆妈太多了!”
江追很无奈,猝不及防地背了个锅。
接下来的三天,她都和裴香雅平静地相处,说来也怪,章一牧能摸透她的性子,也了解该如何安抚她,她就只是陪着裴香雅下厨,偶尔学做个甜品,煲个汤,前段时间的浮躁、闷气竟都被不知不觉地压下去了。
她也才知道,除了吃和运动,还能有这种解压方式。
娄盛再主动联系江追,是他影片《寻》的杀青仪式,邀请江追来一趟孜山影视城,他派出司机小单接她,裴香雅也不干涉,江追思量后,也决定为他收个尾。
她到剧组时,已经晚上八点,剧组搭了个七十年代的农村民房,拍摄的场景是娄盛和徐心宛在厨房烧火聊天。
娄盛看到江追时,对白都念不清,接连卡壳了四五次,邓可宁导演看出他不在状态,挥手示意先暂停拍摄。
江追靠在门框前,娄盛大步走近,她下巴朝门外微扬,示意出去走走。
院子小得可怜,又有几团工作人员围着聊天,两人一路受注目礼,径自出了院门,娄盛问她的近况,问一句,她答一句。
江追的语气不轻不重,没有拿出往日的玩笑劲,像是简明扼要地汇报工作。
没有感情的语调,让娄盛心生不安。
共事多年,她的一喜一怒,他看不透,但却是身边工作人员中最了解她的人,若说这一变,她毫无触动,那绝无可能,除非她已经彻底地放弃,又或是……随时准备反击。
娄盛其实并不善言辞,他的访谈节目都有江追这个万能的资源库作后备军,比起她的伶牙俐齿,他很难几句话向她解释。
江追的心思敏锐,淡然地安慰他:“阿盛,我尊重你的决定。”
她大步跨到他面前,两人在一根细矮的枯树下顿住脚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色运动鞋,沾了两道黄泥,干巴巴地爬在鞋面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蹭上的,她抬脚抖了抖,没抖落,也懒得再管。
她又抬起头,冲娄盛淡笑,“是我对不起你。”
娄盛立刻摇头,郑重道:“我还是那句话,没有你的话,不会有今天的娄盛,但是章总说的没错,阿追你不能再深陷进去了。”
熟人面前,曾经爱贫的江追,玩闹的场面,他如数家珍,可知道真相后,他的心一下下地凉,甚至也没懂,她到底是什么性格,心里头装着什么。
讷讷难言时,他问:“如果我走完了亓东时该走的路,那你还会活回江追吗?”
江追一声不吭。
沉默了很久,娄盛叹了口气,江追的眉心骤然跳得厉害,因为就在她低头沉吟间,娄盛在她脚边蹲下来,掏出了一张面巾纸,仔仔细细地,为她擦干净了那两道泥。
娄盛再次直起身子,被黄泥染过的纸巾攥在他手心。
江追的视线从他的手掠到脸上,才发现他清瘦了不少,面部线条硬朗了些,她不常注意到娄盛身形的变化,从不过问他的私生活,极少问他的工作想法,她只当娄盛没什么主见,甚至逆来顺受,可她这几天也在反省,他当初吸引她注意的,明明就是他身上坚韧的劲。
“我也想看一看,没有你的保护,我能不能继续。”娄盛犹豫着说,“阿追,群居很难,独居很苦,但都要经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