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敏格格把清秋的头埋在自己肩上,抚着她的脊背安慰她:“好了,清秋不哭了,你要是觉得难受的话,你给我讲讲你们的事,讲讲高兴的。”这样的安慰显然是没有效果的,她又这样道,“清秋别哭了,再哭大家都知道有人在这里哭鼻子,都要吵着来看呢。你愿意被人看热闹吗?说不定啊还会有人认出了我,说给那袁世凯听,连累你阿玛呢。”
这话说得对,若是有人听见了,且认出了仪敏格格的身份,那么,袁党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不仅仪敏格格,就连阿玛和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成为一缕冤魂。
想到这里,清秋只好停止了大哭,改为了抑扬顿挫的抽泣。
仪敏格格看得心疼,但也无法儿,她是不愿意旁人为了爱情而哭的。可她刚刚的话却带着点儿危言耸听的吓唬味道,她知道,现在的袁世凯怕是没有心情来搜捕她这么一个“乱党余孽”了吧,毕竟北京城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那些洋人的军队啊,已经开到了家门口了,若是没有义和团的“乱民”拼死抵抗,也许北京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都已经成为了洋人的屠宰场了吧?
仪敏格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义和团的民众能撑多久,也不知道朝廷对此到底有喝对策。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候,清秋还能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去找穆冬生,还能为了穆冬生的负心而哭成这个模样,也不知是该说她单纯呢还是说她傻气。
但是,每一个爱过暗恋过的人都知道,失恋是一件多么难过的事情。情到深处,恨不得割肉剜心以解心痛。
况且是在这种蹩脚的分手理由之下的,什么门不当户不对配不上,什么父母兄姊的嘱托,屁话,都是屁话,一点儿都不能让人信服。
是啊,这只是借口是托辞,完全昧了穆冬生的一颗真心,可那个时候,他也只能这么说这么做,就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无法违背姐姐的话。
可是,一个月之后,便又有了大的变故。
那是六月中旬,北京城的天突然就阴了。洋人突然找到了借口,开始坚船利炮的正式开战。
大沽炮台被占,天津沦陷,北京城岌岌可危。列强的军队开进北京城,不过几声枪响,便吓退了大多数人。
那一段时间,到处都是枪响,能逃了早就逃了,现在才跑的也只是跑到了骚乱的城门口就要么被流弹打死了,要么被吓得魂都没了又逃了回来。最后,所有人都关紧房门闭门不出,奢望着只要自己不出去那炮弹就打不到自己。
痴人说梦啊。
清军和义和团的民众们以每一条胡同为战场,开始了赤膊上阵的巷战。这些英勇的中国人,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抵挡着敌人的坚船利炮,虽是螳臂挡车的孤勇,但也是难得的中华魂。
可是,人的身体终究及不上枪炮的坚硬,他们只能不断的后退。虽然每退一步都发誓要让敌人付出血的代价,可到底自己付出的代价更大更难以支撑。
八月,北京城彻底陷落了。而老佛爷则带着皇室早先一步仓皇逃至了西安,留下满城的百姓,手无寸铁,等待迫害和屠戮。
阿玛提着十年未用的大刀,磨得锃亮,然后对着仪敏格格行了个大礼:“臣有负王爷大恩,没能保护得了格格。可是格格放心,就算洋鬼子三头六臂,臣也必然誓死保护格格。那些兔崽子想要动格格一根汗毛,都得先从臣的尸体上踏过去才行。”
外边是轰隆隆的枪炮声,还有屠戮的惨叫,仪敏格格虽是惨白着脸,但到底还是有些胆魄的。她正襟危坐道:“我是大清的格格,就算是死,也纵然不会当洋鬼子的玩偶。大人你放心的去吧。”
仪敏格格向阿玛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如果洋鬼子进来了,她是不会束手就擒被侮辱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阿玛恭敬,又看向清秋,语气和缓:“丫头,阿玛这辈子从来没给过你什么,还累你孤苦伶仃四处奔波。可到底我们是旗人,不能只是为了自己活着。”他几乎是命令道的,“丫头,我要你哪怕豁出命去也要护着格格。你做不做得到?”
“是,我会豁出命去护着格格的!”
“好,丫头,好,”阿玛决然的转身,明知那便是诀别,长期堕落的面色竟有了温情,他说,“清秋丫头,其实阿玛一直都爱着你的。”
清秋别过头默默的流着泪,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命硬,以为阿玛对她的冷漠是因为不爱。可是,她不知道,阿玛的堕落是一个男人无法实现心中理想的不甘与抱怨。
这个世上,没有哪个父亲不疼爱自己的女儿,就算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是爱的。
清秋和仪敏格格藏在墙壁的夹缝里,狭窄黑暗不通风,但那已经是当时能够找到的最安全的藏身之处了。
两个姑娘几乎是背靠着背的躲在那里的,仪敏格格在清秋的身后,两个人听着外边的各种声音都是脸色煞白,身子也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清秋手里攥着一把剪刀,声音发抖,小声道:“格格放心,就算是死了,我的阴魂也会保护您的。”
仪敏格格握着她的手不说话,但心里清楚,这一次是九死一生了。
而外头,燃烧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穷凶极恶的脸,仿佛地狱的恶魔,然而此时此刻又不是百鬼夜行之时。
有时,地狱啊,是不分时间和地点的。
几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扛着毛瑟步枪,朝这边的胡同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