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文澜挺直脊背抖了抖衣袖,穿在最外层的银丝素白纱衣在光线下显得格外亮眼。
章怀朗皱了皱眉,强忍着心中的不悦,说道,“周将军伤重不治意外离世,臣等深表惋惜,也明白陛下心中的痛楚,只是陛下在宠爱周将军,也不能忽视了礼仪规矩,从丧仪规格来看,已有亲王礼制,他一个小小的将军,凭什么!”
“凭什么?”温文澜扫了一眼,见肃亲王和帝师王珏也来了,她淡淡回了一句,“皇夫规格,朕的旨意,还需要你同意吗?”
“陛下!糊涂啊!”章怀朗大呼一声,“陛下尚未婚配,何来皇夫,再者,陛下怎么能认罪臣之子为皇夫啊!”
此话一出,围观的大臣都窃窃私语起来,纷纷猜测这罪臣是谁,所犯何事,倒是一些知情之人闭口不言,一脸高深莫测,温文澜默默将这些人记在心里。
“胡说!”温文澜扯着嗓子怒斥,“章怀朗,你不要仗着位高权重就在这里信口开河,周墨淮是不是清白的,朕明白得很!”
“陛下是自欺欺人!”章怀朗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肃亲王和端亲王都知道此事,陛下只一句相信,怕是难以说过去啊。”
周边又是一阵嘈杂,听得温文澜脑袋疼。
“章大人。”肃亲王走了出来,“今日之事,皇上确实有错,但念在她情深意切,年少不懂事的份上,这次就依了她一回吧。”
肃亲王轻轻松松一句话,将话题从罪臣一事上带了出来,剪去杂乱的旁枝末节,将矛头直指温文澜。
“礼不可乱来,还望陛下更改圣命,周墨淮享皇夫礼制,名不正言不顺,陛下千万不要开此先河,毁陛下清誉啊。”章怀朗一声疾呼,诸位大臣纷纷应和。
“你们以为朕愿意吗?这种事难道还会有第二次?”温文澜一阵心痛,锐利的眸光从面前静立的大臣面上一一扫过,“你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孙子辈都快跟朕一般大了,不会不懂今日之事是什么意思,这是可以说改就改的玩笑吗!”
“陛下……”
“为臣者,上应效忠朝廷为君分忧,下应体恤百姓爱民如子,你们忠心朕从未怀疑,那为君分忧呢?”温文澜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干涸的嗓子已说不出话,完全靠着一丝力气在撑着,“一群重臣,在安魂殿内咋咋呼呼,成何体统!抛开祖宗礼法不谈,你们谁又真正考虑过朕的感受!”
温文澜很痛心,六年了,表面上这群大臣已被她收的服服帖帖,然而这只是她自欺欺人罢了,虽然六部尚书换了一轮又一轮,但把控三省的几位老臣动摇不了。
他们是为父皇开创的南朝效命,而不是她这个皇帝。
“陛下,各位大臣。”赵顺然突然站了出来,他先是对着温文澜深深一揖,而后一脸正色,“微臣有几句话,一定要说。”
温文澜投向赵顺然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要是他说错一句话,下一秒就把他推出去。
“诸位大臣跟周将军的接触不多,但以顺然看来,于公于私,周将军都担得起这份待遇,天地间两情相悦之人最为难得,章大人不认可吗?”赵顺然说的和和气气,平淡的语气让两边的怒火都消下去不少。
“老夫并不是不通人情,不认这份真情。”也不知是被温文澜的真情打动,还是被赵顺然说动,章怀朗吸了吸鼻子,语气中稍有退让之意,“只是老臣辅佐陛下守护南朝江山多年,也断不能看陛下做出有损南朝清誉之事,罪臣之子,是绝不可能入帝陵的!”
“章大人怕是不要毁了自己的清誉。”
听赵顺然这么一说,章怀朗吓了一跳。
“不知章大人从哪道听途说得来这么个消息,是否有认证物证。”赵顺然故意顿了一下,留了些回想的时间给章怀朗,“陛下挑人,自然仔细慎重查了一遍又一遍,不然以前的刑部尚书户部尚书也不会倒下不是?”
经赵顺然这么一提醒,章怀朗差点冷汗都下来了,当年刑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做的事多么隐蔽,朝廷都没查出来,结果被陛下一手培养的风司一下端了,说明陛下的手段是很可以的。
再者,这些消息都是听独孤用说的,独孤用现在远在南闽,就算他所说属实,人一下也回不来,再说物证,与旧案有关的人都杀光了,更别提留下点什么东西。
以及,那件旧案本身就是不可再被提及的禁忌,说出来照样会损害南朝清誉,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会步刑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的后尘。
“顺然知道,章大人忠心耿耿,今日太过担忧陛下龙体,一不小心说得重了些。”看章怀朗的脸色,赵顺然便知道暂时说动他了,赶紧给他个台阶下,免得他反悔,“章大人位高权重,很多眼睛看着呢。”
最后一句话,赵顺然凑到章怀朗耳边单独说给他听。
“陛下……”章怀朗猛地呼出一口气,他看向温文澜,眼神软了不少。
“多谢章大人今日能来吊唁,大人们政务繁忙,都回去歇息吧,朕也乏了。”
章怀朗松了口,温文澜顿时轻松了不少,她现在没有精力跟这些大臣打交道,其他事情也不想追究,一句话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温文澜嘱咐不言不语送走了几位大臣,连带着肃亲王和帝师也送了回去,等人都离了安魂殿偏殿,温文澜这才能彻底松懈下来,整个人歪歪靠向一边,几乎要倒下去了。
“陛下,微臣叫人送你回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