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跑回家,在院子的角落里找到积灰的推车,推着推车就又往回跑。
好不容易把河滩上的人弄到推车上,手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酸涩的疼痛蔓延上来。
将推车的两个把手上的粗绳环在肩膀上,李九一步步往回走。
村里的人家晚上也没有什么人会出门,烛灯一盏盏得灭了。
眼前漆黑一片,李九踉踉跄跄地向前走,肩膀被勒得生疼,车轮滚动的声音就像是一声声叹息。
走到小院里,卸下粗绳时,不长的一段路却让李九出了一身汗,山村里的夏日没那么炎热,夜晚凉爽的风让李九出的汗变凉,贴身的里衣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李九感到此刻呼出的气也是凉的。
一路拉过来,季无由没有一点反应,李九不由得再伸手去探了探鼻息,还好,没死。
等把季无由弄到东房去,月亮已经爬上了中天,李九穿梭在满是花香的小院里。
李九是习武之人,会简单地处理伤口,但季无由的伤口深不可测,只简单处理伤口敷点药包扎一下是不行的,但夜已深也只能暂作如此了。
把床榻上的许久不用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被子里往季无由身上一裹,李九就走出来东厢房。
能不能活过这一晚,就看季无由自己的造化了。
做完这一切,颤抖着手擦了一下身体才回卧房入睡。
刚才有意克制忽略,现下安静下来,放在身侧的双手的疼痛复苏过来,很久没有像这样剧烈地疼过了。
可这疼,远比不上被挑断手筋那刻的疼痛。
他的手,这辈子再无法拿起玄铁剑。
可能是多了一个人在房子里,也可能是疼痛扰的他不得安宁,李九很晚才入睡。
梦里刀光剑影,那些年岁的画面闪过,不是幻想,而是深深埋藏的记忆,提醒着他,他的过往,有过光,然后最终也还是灭了。
醒过来时,天还是蒙蒙亮,时不时传来鸟叫声,李九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公鸡就打鸣了。
手还是隐隐作痛,但试着握拳伸展也算是顺利。
李九做了粥做早饭,加了很多水,煮出来的倒像是米汤。
端着一碗温热的米汤走到东厢房去,这原本是李富住的屋子,他死后就空下来了,不然他昨日就要让季无由在地上自生自灭了。
季无由和昨日没什么差别,一样的面色苍白,气若游丝。
李九一勺勺往他嘴里灌米汤,季无由嘴唇干裂,很多米汤都沿着嘴角淌出来,真正下肚的不过三四成。
再喂了一碗,把自己的被子搬过来盖在季无由身上,把李富的被褥拿到院子里在太阳下晒晒,去去味。
今日该是去镇上的日子,李九趁着太阳不那么热烈之时早早出了门。
镇上的济仁堂,李九是两年的常客了,虽然两年前医馆里的大夫明确表示手恢复正常再无可能,但是李富还是让李九每隔一段时间来针灸。
“怎地又用手过度了,你再这样下去,手就要废了!”
老大夫气的吹胡子瞪眼,这以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李九笑了笑,说:“柳先生济世救人,就积德再帮我治一治。”
柳大夫招来早就现在一旁抻脖子望着的茯苓,让她带着李九去后屋给手敷一刻钟的药泥。
茯苓是柳大夫的侄女,只可惜她的父母双亡,柳大夫考不过茯苓一个女孩子无父无母,没有依靠地活着,就把她借来,半当徒弟,半当女儿地养着。
茯苓领着李九往后院走,头发梳成两个髻在头顶,系了两个桃花红色的丝带,丝带飘起来,脸红彤彤的,像是打了胭脂一样,时不时撇两眼李九,有时候对上李九的眼睛,脸更红了。
“今日可真热。”茯苓犹豫着轻轻开口,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李九望了望蔚蓝的天,万里无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嗯。”
被茯苓瞪了一眼,李九心里有些慌慌的。
李九觉得茯苓每次见到他都奇奇怪怪的,站也站不稳,不是一脸通红就是一脸愤怒的样子。
有一次,茯苓不知道怎么又生气了。故意没忘记李九泡药浴的时间,李九泡着泡着就睡着了,直到到医馆关门时间柳大夫才发现李九在浴房睡得天昏地暗,李九回到家才发现自己身上被药浴上色了,被二蛋儿一群孩子笑了几天,那一言难尽的颜色好几天才洗干净。
不知道怎么又惹到茯苓了,李九很担心。
到后房里,茯苓拿出石头制的研钵捣药泥,石头锤子一下下砸在草药上,李九感觉茯苓心里其实想用锤子砸自己的手。
好在这次茯苓没有故意整他,规规矩矩替他敷好药泥,在拿纱布缠了一圈,就坐在一旁拿了筛子开始筛药。
两人相对无言,一阵静谧,李九开了口:“茯苓姑娘,能否为我抓一些治刀伤的药,外敷内服……”
茯苓一下子站起来,膝盖上的竹筛子一下子也打翻了。
“你受伤了?”喊着竟是要来掀他的衣服。
李九吓得干净站起来往旁边一躲,说:“没有!”
茯苓放心下来,才发觉自己太过激动,行为太过放肆,伸出的手也收回来,脸又红起来。
“那……那就好。”茯苓嗫嚅。
“是我的朋友。”李九补充说道。
茯苓把地上打散的草药胡乱混到一起又从新放回原位,低着的脸红得像是要滴血,说:“我去给你抓药。”说完就跑了。
李九正准备坐会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