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扬往先过日子都是被安排得满满当当,若是没安排就干脆四处晃荡,是以从未动过这种心思,此刻视线放空着投在书页深处,间或抬眸觑梁成济一眼,眼神无辜得很。
“这些安排先搁着,隔日补出来,”梁成济难得没与他计较,折过手中的纸,随手再压回笔架下,“纸上谈兵久了,明日沈均觅出去赈济灾民,一起跟过去看着。”
赈济灾民,跟着看看?靳扬应下时没多想,待得夜里烧完一锅热水回来,替梁成济铺好床,才后知后觉揣摩起是怎么个“看”法。
血淋淋的教训摆在前头,梁成济那些年轻描淡写的“温习一下”、“过去试试”、“随便谈谈”,靳扬都是一一领教过的。若单是借邵平岸的财力施个粥,按沈均觅的方子跑个腿,他倒是个中好手,但若……而且听这话茬的意思,梁成济还不似会在一旁看着的,那不幸落到他手中的人,好坏岂不都看他们上半辈子烧香拜佛的缘分?
靳扬揉了揉鼻子,只觉细思极恐,却也寻不到反口的机会。这话若是说出来,他完全可以想象梁成济的反应——这么说,我得坐在你身后,看着你看病?那还要你做什么?那我为什么不自己看,闲得吗?
嘶……貌似有点惨啊。他心中这般想着,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手上却也没闲着,将外头搬进来的长凳拼了拼,卷过一床棉被勉强凑了个栖身之所。
梁成济洗漱完,搁了本书在床头,看着他忙活:“你管你诊治,出不了什么大事。”
也是,要出事也是算在沈均觅头上。于是,向来想得开的靳扬心满意足地往简陋“小榻”上一趴,美美睡了一觉,第二日腰酸背痛爬起来后,就感受到了来自世间的森森恶意。
靳扬不欲途中诊病是有缘故的,倒不是真怕这茬,只是单纯对义诊有些犯怵。在鸿景堂时,遇上馆主高兴,诸家也会摊个名头来义诊,说是随便摊,但回回偏都轮得上梁成济。在靳扬久远的记忆里,那场面真是乱得惨绝人寰,让人终生难忘。
毕竟分文不出、先到先得的好事,谁也不欲安安分分论个先后,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什么都看不见,闹起来也无处可管,吵得头晕眼花,脑壳都疼了,硬是什么都听不见,全程恨不得靠喊的。前头围过来的好歹有个失眠腰酸腿疼,后头没病没灾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一窝蜂涌过来凑个热闹也是好的。若真要让靳扬形容一下,那简直是一窝蝗虫过境!
如今,这窝崭崭新的蝗虫就这样出现在了靳扬面前。他今日起得不似太晚,晃出去时却连摊头都看不分明,吓得当即看了看日头,放下心后才深吸了口凉气:这架势明显不似沈均觅、邵平岸两个人能搞出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