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木没有直接回答安俊的问话,他心想,我不过与你在船上有一面之缘,你自已也没有去找船呀,你和我脚碰脚,一根藤上的蚂蚱,一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苦瓜,彼此彼此.幸亏苍天有眼,咱俩虽然上了贼船,但鬼使神差地缺席此次去浙江的“发财找宝”行动,因祸得福喽!也许是我们俩平时对中国人作恶比较少的缘故吧.人心不可骗呵,至少我内心很不愿意参加此类海上打家劫舍的行径,毕竟日本人也是人类之一,也有属于人类共有的普世情怀,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并不是每个日本人生下来就是想殖民的胚子.关键是教育.所以高踞于民众之上的权力,不分清红皂白的权力将无辜民众推向深渊呀!
“先不说船的事,你怎么也没有去干这趟活计?”三木反问道.安俊没有答话,只是闷着头只管往江边走,也许江里流动变化的江水才能使人们眼里杂乱的街景带有某种新鲜感.
俩人沿江边码头漫无目地走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开始放慢.此时已是午后,太阳像一只明晃晃的银盘高悬在天空, 秋高气爽.秋天,在国人的心目中理应是一个最好的季节.秋天意味着收成,辛苦了一年的农民,此时可将大堆大堆属于自已的农产品放在房前屋后的空地上暴晒,然后收进粮库.这意味着可以换成大把的票子,银元角子,用它去乡镇的店铺打酱油,扯花布,有病的看病,没病的放心晒“蛋”.
码头上一片忙碌.一艘货船到港了.码头上的苦力出动了,他们一个个扛着小山样的大包,在晃晃悠悠的跳板上,一步步地往下走,有的嘴里还哼着各种号子;这是人体抗压的一种条件反射,是生理的保护机制,在调节人的心理功能,提醒道:伙计,顶住,不要趴下.坚持就胜利!要是顶不住,你就哼叽,气顺了,力气油然而生.
三本和安俊看着这些汗流浃扳,呲牙咧嘴的苦力咬紧牙关干着这超重的体力活,他们内心不禁有一丝凉嗖嗖的悲凉感,不约而同地想到:在号称地大物博的中国,真正底层的民众生活也是大不易哟.在日本西风东渐,且越括越强劲,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都搭上了日本开放,扩张,发展的便车,或多或少接受了一些西方文化和价值观的影响,所以他们对人与生俱来的权利,与人的尊严,都格外看重一些.但这是在异国他乡,“我们也不过是到这个乱糟糟的东方大国火中取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们自忖:地球在宇宙中乃一叶孤舟,不,是上帝的诺亚方舟.诺亚方舟中的地球客,各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呵!”想到此,他俩不约而同离开了这个使他们感到难堪的世俗场景.
“我们到那边去,那儿船只少一些,我们可以在江边找块干净的地儿坐下,好好聊聊.身在异乡为异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说对吗?”三木提议道.
他们找到了一块心仪的地儿,俩人坐在江边,看着川流不息的水流奔腾向前,永不复返.此时,天空中一只孤鸟在他俩的前方盘旋,时儿低低掠过江面,时儿在空中转着圈翱翔,安俊看这孤鸟出了神,不禁脱口道:“如果有下辈子,我也做个鸟儿,自由自在地在蓝天飞翔多好啊!”说着他顺手捡起一块薄石片,向水面打去,在水面引起一个又一个旋涡:“一二三四,好家伙,它跳了四下,”安俊一直多云的脸孔终于露出一丝阳光,他兴奋地说.
“看来你的技术不错啊,”三木附和道.
“这叫给力,手给石片的力要恰到好处, 不大不小,石片就会在与水面接触时产生最大的冲力,沿水面一跃而过,跳到它的动能完全耗尽为止.”安俊接着道,“可人就不一样,明治维新后,原来压制民众的封建幕府政治被现代新政取代,新政给力于社会和民众,有的人飞黄腾达,有的人仍然原地踏步……”
三木说:“你是说你没有分享到政治维新的好处?”“是的”安俊答.
三木又说:“我也没有分享到.”
“此话怎讲?”安俊反问道.
“因为我们都不得不离开自已的国家到国外打拼,说明我们在国内不会有太大的出息.”三木接着说,“维新后政府得到给力,国力增强,与中国打了几仗都以胜利告终.民族主义情绪高涨,政客们的胃口越来越大,四处征兵,派军人到国外去参战,似乎日本的国土一下扩大到亚洲大陆?”三木又调转口气,对着安俊:“我们要是在国内,迟早也要被征兵,最终走上外国的战场,”说着他从地上也捡起一块石片,使劲朝远处的江面扔去;可惜石片一头沉到水中,连一个水圈都没有跳出来,三木冷冷地说:“这是一条不归路.”
安俊见三木突然间提到这个问题,又看到三木扔出的石片无声无息地沉入江底,似乎触“景”生情,他略带伤感地说:“三木君,不好意思,冒昧问一句,你成家了没有?”
“什么意思?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呢?我还是光棍呢,”三木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中国的孔子说男三十而立.”安俊又以试探口吻说:“你我都是这个年龄吧,该成个家了.有了家,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一颗飘浮的心总算有个安放之处.心乃人之魂魄,魂不守舍,就跟一个无常鬼似的,到处飘泊不定,似行尸走肉,你说呢?”
“说的也是.”三木勉强应道,“不过,我与你还不太一样.我有件事要办,此事不做,我心难安.就算结了婚,成了家,我还是要走的.搞得不好,这俩人世界的事竹篮打水一场空,岂不耽误了人家.”
“你有什么大事,比你的终身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