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哑巴亏,可他到底也有几分傲气和胸襟。

如今慧安之于他早已如同鸡肋,自心头连根拔除尚有不舍,然徒留于心却又觉如鲠在喉。李云昶并非无耻之徒,他素来自律、知礼,在女色之上也素无贪恋,他并不愿纠缠他人之妻,也不屑强迫她人,那日慧安的态度已叫他觉得极没意思,如今又被关元鹤如此警告,李云昶激恼过后倒是心中一轻,他握拳半响,目光渐渐收敛了凛冽之色,道:“还记得我们第一回相见是在西山上,为了争猎一只山鸡还大打了一架,当时我挣不过便企图用皇子身份压你,你却讥我没出息,竟是分毫不让,最后倒是惹得此后每每涉猎,赛马,比箭我都爱与你一较。可也因年幼于你,每每落败,倒不曾想连这情爱之上竟也……”

李云昶说着不觉自嘲一笑,见关元鹤静默不语,便也未再多言,半响他才起了身,只道:“你既得了她的心,便好好待她吧。”

他言罢却是自往前殿而去了,关元鹤这才抿了抿唇又盯着他的背影瞧了两眼,起身紧跟着也到了前殿。谁知两人刚一前一后地到了前殿,便见一个小厮匆匆地奔进了大殿,冲宁王禀道:“王爷,东亭侯夫人说是有事要寻东亭侯,如今大少奶奶正领着她往这边来呢。”

宁王闻言一愣,殿中众人却是一惊。经这一会儿,大殿之上歌舞轮台,早已是酒酣耳热,殿中弥漫着酒气,众人形态也越发放浪形骸,又有人服用了五石散,已有衣衫不整,袒胸露腹和侍女舞姬嬉闹调笑之辈,听闻此言一诧之下均面色大变匆忙着收拾起衣衫来。

关元鹤闻言自知慧安此来为何,却是微微挑了下唇角,接着他忙大步上前冲宁王和殿中诸人躬了躬身,道:“怕是家中真出了什么事,扰了诸位兴致,来日关某在府中设宴再与各位赔罪,王爷,请恕在下先行告退了。”

宁王见他请辞,又见殿中情景,只怪那丁氏不会办事,怎好端端的将人引到了这里来,对慧安来寻人却搅了他的夜宴之举自也心生不悦。不管慧安是因嫉来寻人,还是关府真出了什么么事,宁王都无心探究,故而便蹙着眉摆手道:“去吧,去吧。”

关元鹤便又施了一礼,转身就向外走,可安济伯闻言却是起了身,两步上前拦在了关元鹤身前,笑着道:“东亭侯切莫急着走啊,方才那凡柔姑娘可是娇花一朵,东亭侯还因她和秦王大打出手,怎生如今这般凉薄,竟是说走便走。”

安济伯府和关元鹤的官司在座的哪个不知,见安济伯拦人,众人便皆是一笑,却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也跟着起哄起来。

“安济伯此言不错,如此佳宴良宵,可不能做那薄情寡性,徒惹美人儿落泪之事,东亭侯当给凡柔姑娘一个交代才是。”

“依我看,既是关夫人来了,不若请进来问问她的意思?”安济伯见众人跟着起哄,便眯着眼冲关元鹤笑着道。

关元鹤目光一凛,尚未开口,倒是自殿外传来一声清扬悦耳的女声。

“哦?却不知安济伯是要问妾身何事呢?”

随着这声音,众人望去,但见两名女子相携着走来,正是慧安和丁氏。

慧安早在远处已瞧见关元鹤站在殿中,她心中已安,此刻拉着丁氏的手走来,却是面上含笑,举止从容的,而丁氏被慧安一路拉着到了此处,却心中忐忑的紧,低着头畏首畏尾。加之慧安比丁氏高出两头来,又容貌明艳,未曾入殿已是先声夺人,引得众人纷纷望去,皆将目光一瞬不瞬地定在了她的身上。

却见慧安上身穿着一件简单的红色夏裳,襟口绣着银色木槿花,宽袖束腰,下头一袭银红灯笼裙,乌压压的发只挽着一个简单的髻,以一根翡翠制成的玉簪挽着,素面含笑,自外头走来。裙裾被夜风吹的微荡,她步履轻盈,姿态娴雅,仿似在闲庭漫步般,竟是全然不见一丝的害怕胆怯,众人望之不觉皆愣。

而慧安却在众目睽睽下跨步进了殿,殿内殿外的光影变幻间扫在她的眉目间,叫人只觉似虹色静染半江秋,那眉眼间仿有瞬间染上了云一样的悠远迤逦,她微笑着瞧向安济伯,姿容濯灿嫣然,竟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华彩炫目。

今日这殿上多美人,可却多是浓妆艳抹的,倒是慧安素着一张面,通身上下毫无珠钗,叫人瞧着眼前一亮。而那安济伯闻言,一愣之下,却冷哼一声,道:“关夫人倒还真是凤阳女侯的独女,这性情倒是极类其母,连出入这名士宴都从容不迫,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慧安刚毁了孟侧妃的前程,和这安济伯可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见他出言讥讽,也无甚意外,只挑眉一笑,回道:“母亲是朝廷有功之臣,承蒙先帝厚爱特封为女侯,便是今上提起也少不得赞一声巾帼忠义,母亲领兵杀敌,杀伐决断,令得多少男儿自愧不如,我自比不得。”

安济伯听慧安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心中有气,可对她的话却也无从反驳,不觉冷哼了一声,道:“关夫人不是说府中有事,这才特来请东亭侯回去嘛,怎生我瞧着夫人的神情悠闲的很,却不知府中出了何事,竟是劳夫人这大半夜的闯到此处来?”

慧安见关元鹤蹙眉欲言,便瞧了他一眼,接着才又看向安济伯,笑着道:“不想安济伯竟如此关心我关府之事,我还以为只有那三姑六婆,懒散妇人才会对别人之事刨根问底,搬弄是非呢,倒真是我短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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