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听到威武将军那雄浑高昂的嘶吼时,马权睁眼就看到了破窗上的清晨微光。这个时候,他脑中总有一个念头浮现:都堂堂海西黑社会头子、县衙一房之长,还有一个锦衣卫镇抚使的身子了,为何只能享受着一个大户家丁的待遇?
每当清晨起床的时候,这个念头总会在脑中盘旋一圈儿。当然,也只是盘旋一圈儿而已。因为马权知道,全海西县,除了县衙之外,就数糜家大院最为安全了。甚至,这地方比县衙还要安全几分。
然后,马权就会起床洗脸、漱口刷牙,待穿好一身青衫,看着镜中那戴着一对吏巾乌纱翅微微摇晃的年轻人后,他就会不厌其烦地对镜子里那个人说一声:“一日不见,又他娘的帅了!”
接着,推开狭小的破房门,迎向广阔的……好吧,不出意外,他迎向的是一头凶饿的藏獒会朝他扑咬过来。藏獒身后还会跟着一位大户家的二小姐,可怜兮兮端着一盆鲜肉向马权说道:“还是得你喂,这些天你不带它出去,它都不让我喂了……”
安慰好威武将军,再想法逗笑愈来愈幽怨的糜乐儿,马权就会踏上一天的征程。
今天,是京城钱御史驾临海西县的大日子。马权没有同县衙大老爷入城门迎接,专门挑这个日子去钱新乡收税。
路上随行的是糜贞儿和流火,单烁枫和沐阳昨夜估计一晚睡不安生,马权也没问两人的下落。一路赶到埠头的时候,一脸便秘的马文瀚和他的随从已经等待在哪里。此时天色尚早,坐在收税的案桌上,马权悠悠喝了一口热茶,看着平静的水波缓缓荡漾。
“昨夜我已经调查过了,钱新乡不比上三乡贫困,甚至还要富庶一些。”马文瀚见马权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我不信少了太潮压秤、踢斛淋尖这些敲诈勒索的手段后,乡民就会因此少缴赋税,这道理根本说不通!”
马权回了回头,没有搭理马文瀚。这时候,清晨的威风吹开上面上的薄雾,一艘艘压着粮食的敞口船缓缓靠近河埠头。船上仍旧盖着草席,钱家的长工也同样大声提醒着带队的里长将船停得密实些。
一切流程似乎跟昨日一模一样,当船刚靠近埠头的时候,马文翰的脸便已经微笑了起来:原因无他,他昨日负责统计上三乡的收税数,自然知道昨日上三乡收了多少
。可今日,那些装生丝和粮食的船,足足比昨日还多了一倍!
虽然,今日可能收不完,还要那些船再荡回去,但这足以让马文瀚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了。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钱新乡的粮长和副手是同那些里长甲首一起来的。既然是钱家的辖区,而钱家又没有人在任职主薄。所以,跳上埠头的这位粮长自然姓钱。事实上,在海西混了几个月的马权,早就知道这位一身员外服的胖子,就是钱家的家主钱百万,而他的亲弟弟钱百鸣,就是今日要来监察海西的御史巡案。
如钱家这样一人在家经营祖业,一人苦读提名混迹官场的乡绅,在大雍比比皆是。世人都以为一朝金榜题名便鲤鱼化龙,但事实上,真正能在官场混开的,大部分还是这样的乡绅大户。
毕竟,二百余年,足以让大雍的官场形成一套固定的筛选机制。这些拥有着强大财源支持的乡绅们,实在要比一穷二白、毫无根基的穷苦学子具有太大的优势。
钱百万来到窄窄的栈桥尽头,便朝马权先行了个大礼,笑呵呵说道:“令史大人久候了,我们钱新乡的秋粮已经运到,劳烦令史大人收验。”
马权虽被张靖初推出来挡刀,但也不会就傻乎乎直接用身子去挡。当下同样恭敬地回了一礼道:“公正大人谦虚了,小人德薄才浅,又初任此职,不如公正德高望重,一切还要仰仗公正大人。”
“客气客气。”两人一个亲切寒暄,一个诚恐不敢受,真如官民融洽的典范。可终于进入正题的时候,那隐藏在一团和气下的刀光剑影,就开始磨刀霍霍了。
“令史大人,这白册上的数目好似不对啊。”钱百万脸上还是带着笑,但眼中已经开始泛寒光:“我们钱新乡向来没有上等户,怎么令史大人的白册上记载着我们第一里就多了九户,是不是令史大人拿错白册了?”
马权脸上的微笑同样没有落下,却没有如钱百万那般沉不住气,甚至还有些害羞窘迫,尴尬搓着手解释道:“的确跟公正大人知晓的那本白册不一样,您也知道,刁主薄下台了,据说大老爷新上报的白册,是刁主薄……”
说到这里,马权的声音已经非常小,几乎让人听不清。但实际上,说到这里已经完全可以达到他要的结果了。至于说上来就将刁老头儿给买了,那纯属故
意:一来这些大户乡绅恐怕早就知道了;二来,不把刁老头儿在这些大户乡绅堆儿里搞臭了,刁老头儿又怎么会死命抱住他的大腿为他卖命?
张靖初让马权出来挡刀,他难道就不能揪出刁文龙这把老骨头挡一挡?这种事儿,可不能上来就用身子,得先用脑子!
“刁文龙这个老杂毛儿!”钱白万当下果然就怒了,手中扬着一本册子大声叫道:“这老东西十余年来贪赃枉法、鱼肉我们这些良善百姓,被大老爷查出渎职贪墨一事,便拿出一本胡乱编造的白册糊弄大老爷。这事儿可不成,大老爷受此人蛊惑,要坑害死我们百姓啊!”
“我们起早贪黑,走乡串户好不容易将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