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珺心里一阵难过,如果梁叶是个普通人,她也许会说一句,你以后可以遇到更好的男人之类的话,可哪怕是这种敷衍一样放之四海皆准的安慰,也不能用在梁叶身上。
梁叶注定是不会被人类的世界接纳和认可的。
梁叶回想着,“最后他跑了,下楼的时候因为惊慌还险些扭到脚,真是……笨手笨脚的。”她说完又笑。
可梁珺看得出,梁叶的眼神是落寞的。
梁叶呼出口气话锋一转,“这里还关着个你想不到的人。”
“谁?”
“梁逸生。”
梁珺睁大眼。
“我带你去看他。”
跟着梁叶上楼的时候梁珺还觉得困惑:“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估计是付景衡找来,想有个万一可以用来压制我的。”
这一阵子梁珺几乎快将付景衡这人给忘了,听梁叶提起才想起问:“付景衡人呢?”
梁叶没回头,“韩知夏身体里的种子取出来以后他和泉之眼的契约就结束了,他的一切会恢复到契约订立之前的状态,最先恢复的是身体,那天晚上他就站不起来了,好像是腿有什么问题吧?”
梁珺想起韩立说的话来,“他之前好像被伤到脊椎,半瘫了。”
“反正他就是站不起来,也没法走路了,然后和我求救,问我要怎么办,”梁叶语气轻描淡写,“他好天真,还真以为我会帮他?我嫌他碍事,就把他关起来了。”
梁珺十分意外,“关哪里了?”
“在他之前关着韩知夏的地方。”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一扇门前,梁叶推开门,梁珺跟着进去,看到床上佝偻着的一个人影。
靠着窗外透进的月光,梁珺辨析着面前这个人的脸。
梁逸生是真的老了。
其实也没多少年时间,但他的头发已经全都白了,还很长,明显不太打理,整个人蓬头垢面的十分狼狈,脸还脏兮兮的,胡子拉碴。
梁珺有一瞬感觉一切都不真实。
第一次见梁逸生是在车站,他俊秀又干干净净,身上有书生气,说话时很温柔,柳玉言让她叫他爸爸,当时她其实很高兴。
她有爸爸了。
她好像做梦一样,不敢出声,也不敢动,这是她在柳玉言死后,梁家被大火烧光之后第一次见到梁逸生。
过去那么多年,她从来没寻找过他。
她觉得难过,她不知道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一开始很好的。
睡梦中的梁逸生身体忽然动了动,呢喃出两个字。
因为距离近,梁珺听得很清楚,他叫着的是“玉言”。
梁逸生连续将这名字唤了三遍,然后又毫无预兆地开始痴痴傻笑,只是双眼依旧是闭着的,梁珺看不出他到底是睡是醒。
明明是在梦里,可梁珺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被重石碾压一样,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她有些想哭,莫名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天。
梁逸生生命中最绝望最狼狈的那天,她是亲眼目睹的,那时候他就趴伏在地上,软弱地哭泣着,而她因为心疼,最后还是去给他拿了他想要的酒。
可她没法给他更多了,这个世界没法给他更多了,他用自己所爱的人做了祭品,来让自己获得新生,但这世界没有什么新生。
有的只是难以填满的欲壑和欲,望带来的反噬。
梁叶靠着门口,眼帘低垂下去,“今天白天他看到我了,但是他好像认不出,只会傻笑,我不知道要不要把他放出去,姐,你来决定吧。”
梁珺没有立刻回答,脑子陷入混乱。
梁逸生这个模样,放出去会怎样呢?
不过是让这城市的街头多出一个神志不清的拾荒者罢了,还有可能因为城市管制再被人抓起来。
没有人会收留梁逸生,她也不会,柳玉言给了她一个家,而梁逸生毁了这个家,她心里的恨始终多于怜悯,良久才哑声开口:“把他放出去吧。”
任他自生自灭,此后就像从前,他们再不相干。
梁珺回头,梁叶安静地盯着她,好一阵才幽幽开口:“姐,你变了。”
“哪里变了?”
梁叶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以前你把咱们这个家当做宝贝的,虽然从没找过梁逸生,但你是想给自己留点好的念想。”
梁珺也笑了,“现在已经没有梁家了。”
没有了,一切都归于虚无,她什么都没有得到过。
……
第二天醒来,梁珺的眼角还是潮湿的,洗脸时她发现有泪痕干在脸上。
梦里的情绪似乎还纠缠着她,大半个早上过去,她人都不太有精神,直到中午,白诚来了一趟。
白诚还是没有找到付景衡人,白诚没有继续自大地只依赖自己的情报网,而是报了警,意图获取更多信息路径,但依旧一无所获。
付景衡整个人就和人间蒸发一样,从那一夜的屠宰厂里消失了。
屠宰厂之前在付景衡授意下早已停工,为避免麻烦付景衡甚至早就安排过人在事发当晚的第二天早上清理现场,这也就导致就连白诚和警方的人去了也没发现什么线索。
白诚带过来饭和梁珺一起吃,宋雅短暂地离开了一会儿,白诚说了几句话,就都是这些他工作上的事。
白诚看着很发愁,梁珺心里迟疑,拿不准要不要告诉白诚付景衡在哪里,但又有些私心作祟——韩立失去左手是拜付景衡所赐,韩知夏的事也一样,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