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丁三还在战战兢兢地等,进去也不是,离开也不是,他开始后悔这项差事。直到看见花忆蝶主仆两人出来,才舒了口气。
花忆蝶垂头丧气地自顾自按原路往回走,根本没看见丁三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兰儿在后面见状,想了想小姐曾说过的话,鼓足勇气对丁三说:
“小姐说了,你很好。”
丁三喜出望外,不顾对方是个丫鬟,竟深打一躬道:
“还请转告你家主人,在下名叫丁仕郎,日后如有机会,相烦在小王爷面前多多提及在下,感激不尽。”
待抬起头时,两位佳人已转过屋角,去得远了。
又是一阵风起,带走几片地上的草叶,却带不走丁三丁仕郎那患得患失的心情。
……
愿以为压力加感化,拿下周伯二五仔本是水到渠成,谁知事出有因,没感动周伯反被周伯感动,倒贴一张卖身契不说,佃户的事仍然没有半分把握。
花忆蝶有点不甘心,有点无奈,兰儿想劝又不敢。
回到王伯住处,已近黄昏,桌上早早点起一盏油灯。灯许是不常用,上下点点铜锈斑驳,油也不太好,黑烟袅袅,熏得正坐在大桌旁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孙赵两位先生不时咳嗽几声。桌上摊着几本卷了边的旧簿,不问而知是田地租佃的记录,更是一部南庄的小小史书,记录了每一位村人辛劳拼搏的点点滴滴。
夫人正等得焦急,见女儿安然归来,心中放下一块大石:
“忆娘,你回来啦,早知如此,便再唤上刘妇随行,也好与兰儿一起随着你,也好有个贴身照应。”
看看娇小度和自己差不多的兰儿,花忆蝶对母亲的担忧表示同意,比起铁塔般的刘大姐,这妹子实在不是格斗型。
“娘,我没事。”
怎么说?周伯那头没谈拢?是因为自己都为他觉得冤得慌?
好烦,真的好烦。
花忆蝶勉强堆起一个微笑,安慰了下夫人,静静站在桌边,无意识地望着那些田簿。
自己对这个世界,还只是初来乍到,茫茫人海,能否找到要找的人?能否携她的手一同回到原来的世界?
自己的事情足以头疼一百遍,眼前好歹有花夫人顶着,不如不管了吧。
可是——
花忆蝶怔忡地望着那几本有点泛黄的田簿,突然感觉很不是滋味,眼前仿佛一幕幕电影截屏跳动着,闪过那雪中踉跄着的王伯;那山上被树木砸得背上血肉模糊的周伯,还有那捧着碗来围观的庄户汉子们,听得有趣时,脸上露出的憨憨笑容。
庄生梦蝶,人在梦中?蝶在梦中?眼前这些有血有肉的真性情,又怎是假的,又怎忍视而不见?
不再迟疑,也没有理由逃避。
花忆蝶心头一股久违的热血涌起,平抬双手盈盈躬下腰去,向两位账房郑重施礼:
“两位先生,可愿助小女一臂之力?”
两位埋头工作的先生转头看去,各自大吃一惊,慌忙离座:
“小姐请讲。”
“但凭东主吩咐,小人义不容辞。”
“好,我要请两位先生算笔账。”
花忆蝶抬起身,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神色坚毅,嘴唇紧抿,一扫往常的娇媚女儿态,眼中有两点星火在跳动。
……
明月初上梢头,花府南庄的村中晒谷场上已聚集了不少人,场周围笔直立着一根根大木,上顶一个石制火盆,熊熊地燃着不知什么油脂和着柴草,映得四野通明。显然此处也是南庄百姓平时集会的所在。
每个人都在翘首盼望着,直到几条人影绰绰在场边出现,才引起一片骚动。
承王府低级幕僚,食三等门客俸禄的丁仕郎,化名丁三,伸长瘦颈急急地看,待发现来人中有自己苦候已久的窈窕身影,忙引上前去招呼,也不管那胖胖的董四向自己投来不解加探询的目光。
“姑娘,斗胆请借一步说话。”
丁三纠结了许久:既是小王爷的人,再称她为小姐显得生疏外道,日后如攀不上这层关系,则未免太过可惜;但若喊她一声世妃娘娘——男未婚女未嫁的,人家老娘又在身旁,估计得挨抽。
干脆,学习京中时尚,叫姑娘吧,亲切热络些。
夫人和王伯一脸厌恶地想将他逐开,花忆蝶劝慰他们暂勿冲动,随着丁三走开人群两步,兰儿誓死紧随其后,丁三却不在意。
来到场边不远一株歪脖子树下,花忆蝶冷冷看他,要开始对决了,不用再扮惺惺作态:
“何事?”
“那个,在下丁仕郎。”
“认识。”
“承王府的小王爷——”
“不认识。”
“啊?”怎么换个说法了呢?丁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抖抖指着自己头上:
“那簪子?姑娘的簪子?”
“我爹送的。”
“这,姑娘你可记得——”还想垂死挣扎一下,花忆蝶早不耐地自顾自往回走,丁三急了,跟在身后想扯嗓子又不敢,压低声音叫道:
“姑娘,还请看在小承王爷的面子,莫提及我俩的来处罢。”
花忆蝶转身,轻蔑地看他:
“怎么,鼠辈见不得光么?”
说罢冷哼一声,领着兰儿扭头就走,留下一缕暗香。
丁三呆在当地,心头一股怒意渐渐涌起:
“臭小娘!胆敢耍我!既然如此,须怨不得我给你好看!”
……
场中央,站着南庄的主家来人,花夫人、花忆蝶、兰儿和王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