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后宫中养病的政王属实比往常轻闲了不少,没有政务的繁琐,便挪着小步子,日日看着杂书,种些花草,倒是乐得自在。只是显而易见的,自己的身体是拖不了多久了。
不知道自己会是以怎样的方式离开。
或许,父王真的说对了,按他的性子,本就不适合朝政,反倒是山水之情更能令自己愉悦。
侍者给他递来每日必用的药汤,忽然听闻外面有阵喧闹传来。
“什么事这么吵?”
这位侍者也奇怪,政王养病的地方,是这宫中堪比清殿的冷清之所,侍人们也不大出声,怕打扰养病,怎么突然间,如此喧闹起来。
“去看看吧。”
这位侍者应声退下,可看到一群人拦在前殿,阻止着这披头散发的女人时,还是不免吓了一跳。
“她……她怎么从清殿里跑出来了,快去禀告黛后娘娘,将她抓回去!”
这些侍者在这呆久了,不免与政王一般文气了许多,都失了粗鲁之气,连一个有些疯闹的人都抓不住,被她跑到了后殿。
耳中的喧闹声离自己越来越近,政王用不离身的手帕擦拭了沾了汤药的嘴角,发觉自己的脾气是越发好了。
等他看见那位冲进来的女子时,望了好久,才认出她是谁。
“你怎么来了?”
这话说的轻淡,没有掺杂一丝情感。
愫后忽而跪在政王面前,哭道:“求陛下看在我是毅儿生母的面子上,让我看他一眼吧。”
政王微咳几声,回道:“毅儿有桑平公主带着,不会有事的,你也放心吧。”
“不,”愫后大喊道,“陛下,你们都拿这么搪塞我,可是我日日都在清殿中苟延残喘,没有一丝自由,现在就连毅儿长什么样子,有多高多重了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他在别人那处养着,与我又有何意。我只是一个想见自己孩子的母亲啊。”
“毅儿不是你的孩子,”政王盯住愫后的眼睛,与她道,“他是子袭未来的王。你可能听懂其中的区别?”
愫后愣住,颓然倒向了一边。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于毅儿往后的日子无益,就算是她生下了小王子,可是凭她这般的娘亲,能帮到他什么,恐怕连看着他长大都做不到。
自己于这宫中的任务而言,不过是讨好王上,诞下龙子便是。其他的后路,从她给政王下清欲散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没有了。
如今能住在偌大的清殿,有着王后娘娘的称号,便已是不易了。
愫后不禁低低笑了起来,伴着她那凄惨的容颜,有些瘆人。
“为什么当初对我展笑,让我入宫,封我名号,对我宠爱,让我生下毅儿。如果不是之前那般给我美好和幻念,我如何会一直不择手段向上爬,为着更好的东西屡次冒险。若是没有那样的开头,我便不会所求甚多。呆在乌姐姐身后,专心学医又有何不好。都是你!”
愫后的神情瞬间变得狰狞、凶狠、仇恨起来。
“是你将我带入宫,与黛后为敌,是你让我诞下继承人却又不让我养育他,是你将我关入清殿,害得我们母子骨肉分离。是你!你这个魔鬼,没有半分人情,只将你的子袭大业放在心上。又何必带上我为你们陪葬!”
说完仰天大笑,边摇摇晃晃往外走边说着什么“好王族人家,好天下大家,不过是啃人血肉的魔鬼”之类的话语,疯疯癫癫,已不似常人之状。
政王静静听着她远走,仍是那般不变的神情,只是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侍者们见他无事,愫后也走了,便各自散去,自忙自的。
过了许久,发觉政王还坐在那处,便上前一问。
不料,政王忽地口吐一口鲜血,就地晕了过去。
之后,政王一病不起,迷迷糊糊间念着先王的名讳,终日只能靠汤药吊着,不进水米。
不多月,政王便于寝宫中薨了。
按照仪制,举国大悲,禁乐一年,食素一月。
随后,小王子时毅正式加冕为王,称厉王,黛后以太后之名依旧着代理朝政。
因着事前的安排,此次政王的薨逝似乎并没有给子袭带来多大的动荡。
只有一人。
在政王下葬王陵当日,清殿传出愫后自尽的消息。
“既然愫后殉了,便将她葬在侧陵吧。既然是陛下的生母,也该一并与先王葬了。”
黛后的命令倒让众臣为之叫好,她不仅没有因愫后的身份而偏颇,反而以国事为重,显得十分大度,博得了众臣的好感。
桑平公主听闻后并未有所阻拦,只是抱着厉王时说了一句:“这侧陵能葬的,可不止一位王后。若是她嫌小,咱们再给她造一座大的,往后非让她住进去不可。”
子袭便这样有惊无险中迎来了一位新王,但以子袭为首的联盟与以可丽为首的联盟,并未因此停歇下来。
连绵的战火还在不停地烧着,双方有来有回,有停有歇,在各线上仍拼命夺占势力,不断地有新兵送往前线,也不断地有新生孩子降世,不断地有人为家庭的破碎痛不欲生。
其中,各族国的内部有有些不为人知的变化,有人在争夺王位,也有人不愿再招惹政事。
九年后,原本喊着誓死捍卫的将士们也厌倦了这连绵的战事,看着不断地有人倒在自己面前,心越发麻木,却不得不坚守。
这样的战事,什么时候能走到尽头?
没有人知道答案,即使他们都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