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程万里后,顾云汐来到厨房,着手为督主准备晚膳。
外面人影一闪,继而香风罗裙翩翩然走了进来。
顾云汐正在切菜,纤细的一个人儿站在宽大的木案旁边,形似经风的弱柳。白皙修长的手上,一把大菜刀上下翻飞,丝毫显不出铁器半分笨拙、沉重之感。
眨眼工夫,一把油豆角就被切成细长的豆角丝,在案板上齐齐躺了翠绿的一排。
刚刚抬眼,就看到嫣晚站在旁边,正歪头颇有兴致的观望她切菜。
顾云汐很是意外,即刻停了动作。
“嫣晚姑娘,你怎么来了?”
“宫里的太医过来为督主伤口换药,奴婢不便在场。听下人说公子正在伙房,故而过来帮帮公子。”
嫣晚拢手,对顾云汐温柔一笑,说话声音潺潺动听。
“哦,这里过会儿油烟大,姑娘还是到别处去吧。晚膳备好了,我会叫人过来拿。”
顾云汐说完垂眼,继续切菜。
兴许是对方说话声音过于悦耳,每次听到那美妙莞尔的声音时,顾云汐心里总是不太好受,既是羡慕,又感失落。
她不再吭声,闷头将豆角丝在热水里焯过,入油锅翻炒,动作熟练。
嫣晚提鼻向空气里闻了闻,注视炒锅里团团青烟直滚到半空,非但不躲,反而向顾云汐接近几步,嗓音甜润的夸赞:
“云公子不愧是个精细人儿,灶上的活,要的便是细致与耐性。嫣晚与公子比,当是自愧不如。”
本不想搭理她,可一想到她是打宫里来的,还不能冷着。于是,顾云汐边忙着,边与嫣晚随意攀谈起来:
“嫣晚姑娘,你以前在坤宁宫里,都负责哪些事?”
顾云汐想要借此机会,多多了解身边的女孩。
“奴婢日常所司之事倒不繁累,只需将皇后宫里的花鸟鱼虫养护好。冬天时更是清闲,大多时间只侍弄些梅枝儿与兰草。
对那些过了花期的绿植,便不必太过费心。故而冬天,我还要负责主子宫里添炭取火。”
“哦……”
顾云汐漫不经心的附和,随手将炒熟的菜盛盘。
嫣晚趁顾云汐手头忙碌不停时,不做声的一眼斜扫而过,随即翘起精致的美~唇,诱惑的笑容掺进一起莫名的阴险。婀娜身躯微微摇曳,顾盼生姿。
嫣晚手拈宽袖的滚边,慢慢搅动着,好像拉家常那般,神色悠然道:
“头年入冬之时,有次奴婢在院里生炭炉,正遇到冷督主从主子宫里出来,可巧就被奴婢一整炉的炭火泼到身上。当时啊,吓得奴婢魂都没了呢!如今想来,奴婢与冷督主确是有缘!”
这是哪辈子的事
顾云汐大感意外,可从没听督主提起过。不过,嫣晚说到她与他有缘,那句话却是让顾云汐感觉异常刺耳。
“那、那后来,你一定受罚了吧?”
顾云汐不安的眨眨眼,本能的追问。微颤的声音,让身边的嫣晚轻易便察觉到其内心掩饰不住的焦急。
于是,她默然一笑,别有用心道:
“怎么没罚?奴婢差点就被掌事姑姑罚扣整年的月钱,多亏冷督主为奴婢说了情,罚扣这才全免了!”
呵,倒是懂得怜香惜玉的主儿……
蓦地,顾云汐内心说不出的不痛快!
耳畔,嫣晚自顾自的念叨声毫无间断:
“奴婢当
即感激不尽,又见督主抹衣时手帕被炭灰子弄脏了,就特意绣了条新的,待他再入宫时赔予他了……”
绣手帕?什么样的手帕?从来没听督主说起这档子事啊
顾云汐知道,皇宫里面规矩繁冗,内侍与宫女之间绝不可以私相授受,否则将有重罚等着他们。
但督主的身份有别于一般内侍宦官,就算有倾慕者赠物,该是无事吧。
内心瞬间失重了一般,没了方向,接着又像被重物压着,那种沉痛感觉,近乎窒息。个中滋味,单以语言形容的话,简直无法描述得清。
“哎呀!嫣晚素日里笨手笨脚的,压根儿就不擅长女红。又怕做出的东西太过粗俗,冷督主看不上,就请了尚工局绣坊里的姑姑,帮奴婢描出绣样儿。奴婢想着,既是赔罪,东西总要像回事,才好表达奴婢对督主的一番感激之情……”
旁边,顾云汐彻底化为了体表僵硬的雕像。
嫣晚与她近在咫尺,可声音却好似远在天边,于她听来,极其的恍惚、缥缈。
顾云汐并不是几岁的小孩子。
女子赠男子绣帕代表了什么,她不可能不懂!
自家督主仪表堂堂,那时每每出入贡院,身后总悄悄跟了一堆小贡女,暗处里远远看他,只看到两眼发直……”
顾云汐相信,那样琅华卓俊的人物,就算是宦官,所到之处也必是吸睛的焦点!
“啊”
顾云汐正陷在胡思乱想中无法自拔,冷不丁旁边一声喊叫,来得猝然。
顾云汐惊得身子猛然哆嗦,瞬息回过神来。
嫣晚面有惊惶,玉样的指头朝向炒锅的位置,失声喊:
“云公子,菜糊了!菜糊了!”
顾云汐这才想到新入锅的菜,下意识低头看去,那一团芙蓉鸡片彻底炒焦了,正干巴巴黑乎乎的趴在烧红的锅底上。
顾云汐脸颊顿时涨红起来,表情变得无比尴尬:
“对不住了……光顾着说话……”
嫣晚唇角稍作一动,笑意细若有无,精美的面容上神色莫名,似是某种不易捕捉到的复杂。
头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