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然并不可怜那些士兵,但是要了他们的性命实在有些残忍,她本想求情,可未等她说话,那将军已经跳下马将她的腰牌捡起递给她。她抬头看向他,发现他的目光坚毅之中竟能看到几许温柔。这个刚刚才下令要杀人的男人竟然也会有温柔?
“你的腰牌!”他对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像对那些士兵的那样冰冷无情。
沈安然犹豫着接过腰牌,屈身行礼道“谢将军!”
“你是哪个宫的?为何掌灯了仍逗留在宫外?”
“奴婢是歌乐坊的女乐,只因有事耽搁了回宫的时间,恰巧进宫令牌在教习手中,所以未能按时回宫。”
将军笑了笑,牵了马交给马倌,道“我带你进去,下次可不要误了时辰。”
沈安然惊喜,连忙跟在他身边走进神武门。没想到军规严明的将军竟然愿意帮她这个小小的女乐,这次可算是出门遇贵人了。
“我看了你的腰牌,你叫沈安然?”
“是的,将军!”
“我叫水东楼,我们见过一次。”
沈安然错愕,他们见过?何时何地何种情境之下?为什么她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水东楼见她一脸的迷惘不由得笑了,提醒道“御花园你撞了我。”
沈安然终于想起来了,乐坊路上撞到的那个人!想到那次把人给撞了便匆匆离去就感到不好意思,她不自在地笑了笑,说“那日真的对不起。”
“没事,亏得那天你撞到的是我,要是别个只怕少不了一顿责罚。”
“将军教训的是!”
“我并没有要教训你的意思,只不过在皇宫行走应是处处留神谨慎。”
沈安然心中不由得感到温暖,在这座城里面能有几个会真心对你说这些话?水东楼是个很容易让人感到温暖的人,只是这样一个人为何偏偏是周围充满了杀戮的将军?沙场之上,他的好心并不会为他带来胜利的。
“恕奴婢僭越,敢问将军入夜进宫所谓何事?”
“只是一些军机琐事要禀告陛下。”水东楼说到这里的时候眉头又皱了起来。
沈安然观察入微,心知水东楼口中的军机琐事只怕没那么简单。如今太后把持朝政,奸佞当道,皇帝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傀儡,这位将军进宫面圣最终还不是要等太后做主?想起曾帮助过她的玉翼寒,不禁心中叹息,当年初登帝位何等风光,如今又能做得了什么?
“殿上不可佩剑,将军腰挂宝剑,可见陛下对你的器重。”她瞄一眼他腰间的佩剑说。
水东楼脸现困窘之色,他能佩剑觐见不是因为皇帝的器重,而是另有内情,而这个内情实在是他羞于启齿的。他坐拥兵马大权,偏偏不完全是因为朝廷的赏识,而是因为一个女人。放在剑柄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外人都看到了他的风光,却没有看到背后的痛苦。有时候他宁可当一名普通的士兵,也不要当这个受人制肘的将军。
“你进宫多久了?”
“整整十年。”
“十年?你不是遴选进宫的?”
“奴婢是罪臣之女。”她低声说。
水东楼感到意外,随即又问“你说你是罪臣之女,你父亲是何人?”
“家父乃前太子太傅沈清流。”
水东楼更是吃惊,他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竟然是沈清流的女儿,内心不禁一阵激动。
“沈大人算什么罪臣?不过是太后他们为铲除异己强加的罪名罢了!”
沈安然见他在禁宫之中竟然也敢为沈清流仗义执言,心里对他的好感有多了几份,她感激他能说这些话,虽然只有她能听见。
“将军休要说这些,此处耳目众多,更何况家父的确把先皇的遗诏弄丢了。”
“沈大人乃谨慎之人,你真的相信遗诏被弄丢了?”
沈安然心中一惊,她不是没有想过当年遗诏丢失这件事背后的隐衷,可是当时的情况到底如何她并不清楚,沈清流到底是把遗诏真的弄丢了还是藏在了什么地方还没有定论。她知道父亲当年说遗诏弄丢了是有他的思量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威势所迫。
“将军多心了,相信家父并未说谎。”她淡淡地回答。
水东楼转脸凝视着她,没有再说什么。
一路沉默,直至水东楼将她送到离歌乐坊不远的地方才停步道别。
“多谢将军相送。”她屈膝拜谢。
水东楼连忙伸手扶住她,沈安然吃惊地抬头望着他,他心下猛地一跳,手不由得松开了。他明知道内廷之内最忌男女接触,若是有人看见了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可偏偏就忍不住伸手去扶。或许,是因为他的心在遇到她的那一刻开始产生了不该有的波澜吧!
“你这样回去会不会被责罚?”他尴尬地开口道。
沈安然轻抿一下嘴唇,道“纵使被责罚也是奴婢该受的。”
“或许……或许我跟你回去解释清楚,教乐大人会理解。”
“实在是奴婢因私事耽误了时辰,将军纵然有心帮助也未必能解释得清楚,将军好意,奴婢心领了。”她礼貌而客气地说完这些话便后退一步。
水东楼见她态度坚决,心里知道她的顾忌,也不好勉强太多,于是微笑点头以示理解便转身离开。沈安然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直到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才轻吐一口气。不知为何,在水东楼面前她有着莫名其妙的小紧张,或许是因为他是将军身上多少带着戾气的缘故吧!
迈进歌乐坊的大门,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