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四年,等了四年,期间与青馥离异。我知道,她是真的爱我,否则不会把一生压在我身上。可我却已不能欺骗自己。能给的我都给了她,让她去制造自己的豪门,算作补偿。除了蓝川伊,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她回来。
我以最卑微的姿态祈求上苍还回我的心爱。而她,终于在某日午夜敲响了我家大门,扑入我怀中。
我重新拥有了她,却又要亲手扼杀她。
年轻的逐歆沉默地坐在餐桌前,双手关节白得吓人。
我想逐歆不单单是怕了她,他亲自下厨,更多的还是想终结这长久的死循环吧。谁会想到她碗中咖啡色的牛丸竟是鱼丸呢?为了将鱼丸做成牛丸的样子,为了让口味都相似,他耗了整整半个月。如果她知道为了逼死她,他这样呕心沥血,只怕会疯魔。
对面的蓝川伊蓦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喉咙里有什么涌出来,张口便是一大摊血。逐歆惊得离开座椅连连后退。
她愣愣地看着他这个模样,刹那间明白过来。
“你……你终于还是知道了。”
“你走吧。”他颤抖着声音,嗓子喑哑,甚至不敢睁眼看她。
“为什么?”
“我不想伤你,你走吧,永远别再回来了。”
她痴痴地凝注他的脸庞好半天,一字一句说得十分艰难:“就因为你我并非同类?”说着又呕出一口血。
“你走吧!”泪水已经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他满面泪痕,“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不可能在一起……你明明是爱我的啊,”她缓缓举步靠近他,身子微微颤抖,“你明明是全心全意爱我的啊。你为我抛弃了所有,你如今,只有我一个了。”
“每隔30年,那一年的11月25日,逐家总有人死。我父亲是这样,我祖父是这样,我曾祖父也是这样,生生世世都这样!我是不是也会这样?”
“不是的,只要我们能够成婚,只要我们真心相守,我们……”她不断地呕血,感觉整个身体都在被灼烧。
“可是我不想,”他遽然变了脸色,一张脸阴沉可怖,就像恶魔一样,“我不想我的妻子……我不想我的妻子跟我的父亲、我的祖父、我的曾祖父……我不想我的妻子跟他们任何一个人有染!恶心,真的好恶心!”
“可是你明明是爱我的啊。爱我为什么不能跟我在一起?就因为我是人鱼,所以我们不能结婚?你们明明都是爱我的啊,轮回千载心中仍有我的记忆,可为什么到最后你们仍然选择抛弃我?为什么你们全都这样对我?你们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蓝川伊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失声大哭,哭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伤心。她瘫倒在地上,眼睛红肿,睫毛还闪着泪滴。
他从桌上拿起餐刀,缓缓步到她身前,单膝跪下,面色阴沉得像是永远都不会快乐了。
“如果你不肯离开,就请你杀了我吧。”他清瘦的手指指着自己的心口,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狠心一点捅进去,就可以结束了。逐氏,再没有人可以被你染指,再没有人,可以被你折腾。”冷声冷色冷清,声声字字如铁。
“逐歆,你好狠的心!”
“拿着。”
“不要!”蓝川伊蓝泊儿慌乱推拒他手中的刀。
他奋力将刀塞到她手中。“为什么不要?只要我死了,我就没有孩子让你再过三十年去勾引!我会去天堂,我会在天堂看着你,你会幸福。”
她在冰凉的地上畏缩,退步。“够了,逐歆!你走!走开!”
一个想对方杀死自己,一个不想伤害挚爱。他们将手中的利器转了一个方向,再转个方向,一遍遍地转,转……就像他们之间的语言是舞曲,而他们在随舞曲跳舞。
就这样子,冰凉凉的刀锋,嵌入蓝川伊的腹部,漫出一道长得惊心的血迹。她登时又呕出淋漓鲜血。
最俗套便是如此。但最俗套的,往往是最有效的冷却妙方。
她微微抬头,面无血色,颤抖着手抚摸逐歆的侧脸。他却双足踉跄跌了开去,她触不到他分毫。她拼命地向前爬,爬向她的王子。那道血迹四处蔓延,张牙舞爪如同疯狂生长的大树。
逐歆却仍在后退。没有丝毫犹豫。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见识此生唯一心爱的残忍。她慌乱无措地哭了起来。
“我的王子,你当真,当真因为我是人鱼,便不肯要我吗?你,你怎能舍得,如此待我?”
她捂着腹部流血的伤口,慢慢说话,眼睛不停流泪,神情却是凄艳。
“你走吧,别再回来了!”
“纵你恨我,怨我,我也不会对你不好。”她的声音突然沙哑,呼吸逐渐急促,苍白双唇泛出苦笑。她将刀慢慢抽出,好像只有说着话,才没那么疼。她竭尽全力站起身,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中。
此后又是三十年。
此刻蓝泊儿正和逐慰火急火燎地演着我根据记忆书写的一幕幕。她的脸色也逐渐变得阴沉。收工以后她一直在星巴克外踱步,眼睛深邃如同禁海。
我知道她一直想要找到我,找到这个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可我偏偏不要被她找到,我要一步步地逼她忆起所有往事,我要她知道这一千年是多么可笑。
如果她幡然醒悟,祖母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