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地处偏僻,红鼓寺的香火素来算不上旺盛。
老和尚敲着木鱼,又念完了一遍经,轻轻将犍稚搁好,睁开双目。已过戍亥之交,庙堂里,却还跪着一个人。
果然如之前一般,木鱼一停,这个人便从怀里掏出银子,“哐啷”一声,抛进一丈外铜制的功德盆内。于是,老和尚只好一脸不情不愿的又拿起犍稚,继续敲打木鱼,闭目诵经。
虽然一句话没说,可谁也看得出来,老和尚有些累了。瞧他那一嘴刷白刷白的胡子,额头上密布的皱纹,脸膛上直往下耷拉的皮肉,简直老得都快没人样儿了。这把年纪,这个时辰,早该睡了才是。
老和尚也想睡,可从辰时起,这个人便跪在菩萨面前,直到眼下,也没起过身。只要自己念完一遍经,他立马掏钱让自己再念一遍。也不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但他应该知道,戴着斗笠跪拜菩萨,多少,也是对神佛的一种不敬。
亦真亦幻之间,庙宇内的空气仿佛如水一般,随着“嘟嘟嘟”的木鱼声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经,又被老和尚念完了一遍。
屋里一下安静下来,外面是夜风一阵阵毫无忌惮的呼啸,昏黄的烛火暗合风声,正自诡异的跳动。
“哐啷”!铜盆里又多了一块银子。
老和尚的倦容忽明忽暗,搞不清楚该是一副什么表情。终于,他一下没忍住,打了一个呵欠。“慧明!”老和尚朝屋外喊了一声。
一个和尚从外面进来,走到老和尚面前,双手合十:“师兄。”
老和尚借着搀扶,从蒲团上站起来。“你在此陪陪施主。”说罢,径自出门休息去了。
来的这个,也是位老和尚,可明显比刚才那位要年轻许多,但看起来更加慈眉善目。
和尚坐下,手敲木鱼,口诵佛经。不多时,经,也念完了一遍。
这时,那人没有再往铜盆里扔银子,他站了起来。“真是不巧,银子用光了,禅师可不要见怪哟!”这人似乎认识和尚。
“阿弥陀佛!”和尚起身施礼,看样子,两人是老相识。“侯爷别来无恙!”
“哈哈,难怪禅师没什么朋友,”这人边说,边摘斗笠。
“此话怎讲?”
“眼太毒,啥都瞒不过你!”把斗笠放在蒲团之上,这人露出脸来,正是北云刑狱司“如山寺”首座——飞天遁地追魂手,生死有名定罪书——阴阳候——箫十三君。
“哪里哪里,要论眼力,侯爷才是一等一的高人。”和尚微微一笑,望向门外,“就连定力,我佛门中人也多有不及呀!”愣把老和尚都给跪没劲儿了,阴阳候这定力,却是非凡。
“禅师果然风采依旧,还是那么客气。”箫十三君话锋一转,“不过,今日能在此幸会禅师,可不是靠的箫某这一对招子。”手腕一翻,丢出一支箭头来。
箭头上的血迹干枯暗沉,正是那日射伤和尚的箭矢。禅师拿在手中看罢,明白了。“太平犬!”手一抛,将箭头送回。
箫十三君接住箭头。“看看,我说禅师眼毒,您还谦虚呢!”言罢,他“啪啪”拍了两掌,屋外的山林中立时传来一阵犬吠。“要没这几头畜生,恐怕箫某也找不到这个地方来。”如山寺豢养的“太平犬”除了凶猛好斗之外,它的鼻子更是天下最灵敏的物件儿。
和尚不是别人,正是——金蛇缠手盘乾坤,菩提再世观轮回——金蛇禅师——春生和尚。
自从天王山弑君夺宝,金蛇禅师便在江湖上没了踪影。没人知道他去哪了,甚至有传言说他已经在天王山顶葬身禁军的锋芒之下。实际上,那日杀出重围,金蛇禅师不慎负伤,潜踪隐迹,四处辗转,最后悄身来到红鼓寺,打算休整一番,待伤势恢复,便西进“无垠”草原,找个僻静之所,潜心研究仙书。
至于今日之事,金蛇禅师却早有预料,只是没能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快。他很清楚,如今北云境内,能找到他的人几乎没有,硬要说有的话,也只能是两个人;一个,便是眼前的箫十三君;另一个,则是镇守国境之南的北云亲王——天威王——云中虎。
此刻,箭头已然没了用处,箫十三君随手一抛,“哆”,应该是钉在了几丈外的檐柱上。他拍了拍手,冲着和尚笑了。
“侯爷什么时候也信佛了?”金蛇禅师可知道,贵为北云刑狱司的“如山寺”,除了律法之外,即便神明,那也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箫十三君呵呵一笑,反问道:“禅师又是什么时候改的法号呢?”
“阿弥陀佛!‘慧明’本就是贫僧的法号,不过知道的人不多罢了!”金蛇禅师解释道,“可是侯爷又何必明知故问呢?”他可不相信“阴阳候”连这点东西都查不出来。
红鼓寺的老当家,也就是先前的老和尚,乃是金蛇禅师的亲师兄——慧分长老。大概师出同门的缘故,两人秉性十分相似,行事作风素不张扬,所以两人的这层关系,若非十分亲近之人,实难知晓。
“瞧瞧,又叫禅师看穿了!”箫十三君打了个哈哈,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箫某一个不信佛的人,愣给菩萨跪了整整一个大白天,还不是为了能够见上禅师一面吗?”他自然知道金蛇禅师与慧分长老同门情谊深厚,与其冒险搜查红鼓寺,倒不如安安稳稳的盯住老和尚,静等金蛇禅师现身。
“阿弥陀佛!”金蛇禅师双手合十道,“贫僧何来如此大的脸面,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