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是想让我找人帮你把琴修好呢,还是想让我送你一把新的呢?”蓦然出现的声音将我翩飞的思绪拉回来,随之袭来幽远清冽的梨花香提醒着我们之间不盈咫尺的亲密距离。
只觉呵在脖颈上的气息骤聚,由最初的温热变得炙烫,下意识地低头躲避,却不知柔软的指腹按到腮边的哪个地方,随即传来尖锐刺骨的痛疼,我忍不住低叫了一声,偏头躲开那碰触。
胳膊覆上我的肩胛,将身体翻转过来正对他。修长的手指轻抚我的侧颊,我被他眼底积聚的悔恨刺了一下,心里的难受不下于这一巴掌所带来的痛楚。
俏皮一躲,故作轻松地说道:“早……早就不疼了”,看到他眼底的质疑,忙补充道:“刚才纯属意外。”
他轻轻将我揽在怀中,伴着悬于腰间的环佩泠汀轻响,传来他温脉如水的嗓音。我心中祈祷着他千万不要说出些什么道歉的话,那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换作寻常人都未必会有他对我这么便宜,更何况是一个贵胄亲王,他即便是要杀了我也挑不出半分道理。
他确实没有道歉,但他说的话却如晴天一声轰鸣砸下来,让我头皮骤然发麻。
“瑶儿,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启奏父皇请求他让你做我的并嫡之妻。”
我覆在他肩膀上,没好气道:“你父皇一定会认为你疯了,当然,我也会这么认为。”
我越想越气,猛地推开他忍不住数落道:“你怎么回事!打了败仗刘先生替你担下来以为就没事了吗?这个时候多少人盯着你,你非但不想着如何韬光养晦以求东山再起,还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还说淮阳王莽撞,我看你比他好不了多少!秦王殿下,这里是秦王府,我是秦王侧妃,你要是出什么事,我去当你那劳什子的嫡妻有什么用?”
被他一反平常的沉默震住,我戛然止住了话语,任由他将手抚上我的脖颈,眼中平淡如朔风初静,没有一丝波澜:“太医对我说,你旧病未好又添新伤,而且还淋了雨,这里也许一辈子都好不了了。以后有个什么风寒发热脖颈处的旧疾就会发作,轻则沙哑疼痛,重则可能就会失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心中一阵绞痛,却并不是为我,而是他。世民,我要如何向你解释,不要为此愧疚,你不欠我的,从来都不欠。过去是我有目的地接近了你,勾引了你,现在是我处心积虑地欺骗了你。我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为什么你要因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愧疚。你知道吗,这份愧疚只会加重我的负罪感,像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心头上,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我强咽下喉咙里的酸涩,道:“那又怎么样,有多少人天生隐疾,一辈子都不能说话,他们还不是好好地活着,我比起他们不知幸运了多少。而且……”,我低哑了声音,轻脉道:“那件事情,以后若不再提,我会感激你一辈子得。”
李世民微微垂眸,默然将我的手抓进掌心,“那个代价太大了,本不必及此……”我偏头看向蚕弦零落的绿绮七弦琴,静然道:“其实可以不必以这种方式。世上有许多东西要比名分地位来得重要。如果你真得想给我些什么才觉得安心,那我倒想问你要一样东西。”
“什么?”
我轻轻阖上双眼,“我要你一个承诺,承诺给我一条命。将来我可以用这个承诺要求你杀一个人或是救一个人。”
几乎不假思索,他痛快地应下了:“好。”
禁不住想笑,望向窗外花摇影斜,调笑道:“答应得这么爽快,你就不怕我将来要的是你的命?”
他也笑了,伸手捏住我的鼻子:“你会吗?”
我倾身抱住他,喃喃道:“不会……”突如其来的亲密让他的身体陡然一僵,脸颊摸索在柔软的锦缎上,有着温柔的触感和温暖的梨花香,令人如坠花涧不由自主地想沉溺其中。他伸手将我掰离他的身体,如墨深瞳锁着我的脸颊,像是要纳入眸底,不错过分毫情绪,“忆瑶,你是不是……”
沉寂在静好温馨之中,竟没有察觉有人走近殿里,贸然闯进来的侍女因撞见这暧昧的一幕而惶然失措,她敛身为礼,战战兢兢地说:“奴婢……见外面没有人通传就进来了,秦王赎罪。”
“什么事?”李世民正色问道,清俊的面容上微有不悦。
侍女略显异色地看了看我,垂下头道:“王妃请殿下过去一趟,有话要亲口对您说。”见他像是有些为难,我轻柔一笑:“去吧,正好我也有些累了,想休息。”
他抓住我从他胳膊上离开的手,眸光专注:“今天晚上到合意台等我,我有话要问你。”
流云殿的窗棂外,月色清亮,将庭院中的百合镀上了柔和的色泽,风吹过,也摇动,一点点晕黄如水如星。
漆黑的夜幕上零星散落着幽亮璀璨的繁星,一眨一眨得,好像知晓人事般灵灵地俯瞰人世。我站在窗前仰头细数漫天辰光,数了一夜。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白朦朦的晨色逐渐弥漫开来,伴着曙色初露栖息在花枝上的鸟雀莺莺沥沥地鸣叫。我真正确定他是不会来了,夜半掉了几滴雨,今晨虽有朝阳薄辉凝灿,却难掩空中的润湿之气。
轻寒料峭,翠瓦金檐下群芳因着秋雨垂打而形态萎顿,唯有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