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说完了,但彘林的赤狄才是心腹大患,召公虎很很快把话题转回行军布阵之上。
他转头问方兴道:“这两日之赤狄,与围攻彘林之赤狄,可否是同一拨人马?”
少年很快感到众人眼光齐聚身上。承蒙太保青眼有加,他这几日得以跟随在主帅左右,耳濡目染,获益匪浅。现在,正是回报这份信任的时候。
刚想开口,方兴只觉喉部发干,眼前的贵族将领们各个出身显赫,不禁有些发怵。
他赶紧深吸一口气道:“围攻赵邑的赤狄、林中的赤狄祭司,与屠杀赵家村、围攻彘林的鬼子似乎并非一伙,其军容、服帽、语言都略有不同。”
“这么说,赤狄各部族分工不同?”召公虎把目光投向赵札和蒲无伤。
“赤狄部落众多,这再正常不过。”赵札附和道。
召公虎又问程伯休父:“大司马,彘林到太岳山一线赤狄兵力部署,可否查清?”
程伯休父苦着脸道:“禀太保,周王师连日派出斥候,多路侦查,皆铩羽而归……未能探明敌军部署。”
召公虎点了点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方兴知道,这是场既不知己、又不知彼的战斗,一场还没开打就注定困难重重的战役。
“蒲先生,”召公虎继续安排,“周王师明日便要北上彘林,伤员之事……”
“太保放心,”一提救人之事,蒲无伤又精神大振,“方才林中救出的数百士卒,无伤这就去伤兵营医治。”
“甚善,有劳先生!”
当即,召公虎下令全军继续驻扎于赵邑城外,准备次日四更拔营进军。一切安排妥当,老太保便带着方兴,跟随蒲无伤去了伤兵营。
蒲无伤早就派人准备好大鼎,将泉水烧沸,从药囊中取出几味安神的草药熬制。又在葫芦中倒出几粒丹丸,和着汤药冲泡之后,分别喂给程仲庚等中毒昏迷的将士。
不多久,只见程仲庚面部开始泛红、额头上冒出豆大汗珠,嘴唇也由黑转紫、又由紫转红。
“速速取来厚衣物,让中毒者发汗。”蒲无伤指挥若定。
又过了半晌,程仲庚终于清转过来,睁开一目,有气无力问道:“此是何地?赤狄何在?”
爱子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程伯休父显然大喜过望,他表面上强忍笑容,但早已心花怒放。
老将军突然指着病榻上的程仲辛、程仲庚兄弟,怒目道:“你们两个不省心的崽子,害得周王师损兵折将、耽误战机!看本帅如何军法处置你二人!”
召公虎见程伯父子再次“团聚”,欣慰一笑,赶忙拜谢蒲无伤。
蒲无伤摆摆手,笑道:“此皆无伤分内之事,太保无需称谢。眼下中毒将士已然无碍,留赵邑将歇些日子,便可痊愈如初也。”
召公虎感激涕零,挽住蒲无伤的衣袖:“蒲先生,召虎有个不情之请!”
“太保请讲。”
“此去彘林,不知征途上还有几多凶险,”召公虎脸上有些难为情,“还望先生能在军中盘桓几日,不知可否赏脸?”
蒲无伤倒是干脆:“乐意之至!”
方兴听到这位小神医应允留在周王师军中,也是一块大石头落地。有这位高人相助,解彘林之围就多了几分胜算。当然,他想得更远——待蒲无伤入了彘林,或许赵叔的重伤也就得救。
夜深人静,方兴在帐内思绪难平。距离十日之约的期限越来越近,可周王师的进军之路依旧困难重重。
尽管随着赵札、卫伯和君臣、蒲无伤加入,主帅召公虎的信心远胜当初。但前途未卜,敌军强悍,每日每夜都过得太过煎熬。
煎熬令人成长,方兴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内心正变得逐渐强大。只是彘林中那些魂牵梦绕的人啊,你们还是否安好?
这几日,每当他陷入无尽的苦闷与绝望时,便会虔诚地捧出老胡公相赠的羊皮卷《尚书》,阅读上几页。
尽管那些文字诘屈聱牙、义理晦涩难懂,但贤哲们字里行间的词句有如魔法,足以熨平他的心灵,涤荡他的灵魂,赐予他无所畏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