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公石老将军带到!”门外传令兵轻声禀报道。
“快快有请!”卫伯和披上皮氅,整了整衣冠。
很快,公石焕大踏步进了军帐之内,老将军的精神依旧如年轻人般抖擞,只是面色略有疑惑。“末将公石焕甲胄在身……”
“免礼免礼!”卫伯和俯身相搀,邀对方与自己席地对面而坐。
“国君深夜召老臣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老将军谦虚了,”卫伯和开门见山,“明日太保便要发兵彘林,特为此事相商。”
“国君莫非担心鬼方邪术?”公石焕历来快人快语。
一语中的。自从听蒲无伤说那鬼方邪术以来,卫伯和心中总觉有块垒难消。他知道公石焕历来不信鬼神妖邪之事,想让对方给自己去了这块心病。
“国君无需自扰,”公石焕给出了解药,“此等坊间谣言,都是庸人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想到蒲无伤被一目鬼面具吓得浑身哆嗦的场景,卫伯和莞尔一笑。别看这位小神医医术高明,毕竟年少不更事,对神农氏的天敌巫教竟如此噤若寒蝉。
“也是,如果鬼方邪术真的神乎其神,也不至于被大周灭亡,巫教也是如此。”卫伯和这话其实多半也是给自己壮胆用。
“不过……”公石焕突然迟疑,“明日此战有多重要?”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那是自然,此战胜则大周中兴有望,此战若败,怕是……”卫伯和没说下去。
“怕是大周两百年基业,就此终结于赤狄之手!”公石焕倒也直接。
“太保此战不容有失,可他……”卫伯和再次打住。
他相信老将军能听出这弦外之音——召公虎此来本就是首次领兵,程伯父子又接连中了赤狄诡计而损兵折将。再加上鬼方、巫教之流的传言蛊惑军心,老太保似乎变得越来越怯战。
如何让召公虎打破心魔,迎战赤狄强敌,赢得这场不容有失的战斗,正是卫伯和请公石焕前来的意图所在。眼下能帮助周王师之人,也只数这位身经百战的名将。
“老臣想起一人来。”公石焕没有正面回答。
“谁?”
“虢公长父。”公石焕诡谲一笑。
“他?”卫伯和对这位胆小怕事,但又老奸巨猾的太傅没有什么好感。
公石焕问道:“国君可曾想过虢公的处世之道?”
这等奸佞小人能有什么处世之道?“他尽想着损公肥私,国之蠹虫也!”卫伯和嗤之以鼻。
“然也,对周王室、对天子而言如此,”公石焕还有后半句,“但对虢国而言呢?”
“这……”
老将军的话实在出乎卫伯和的意料。这是个发人深省的问题,虢公长父和寡人其实有着相同的身份——既是朝廷的三公九卿,又是诸侯国的国君,分饰两角。
公石焕趁热打铁:“国君是希望大周中兴,还是大周灭亡?”
废话。“自然是中兴!”卫伯和不假思索。
“请国君换位思考一番,依虢公长父的处世之道,他是希望大周中兴,还是大周灭亡?”
“这……难道是灭亡?大逆不道!”卫伯和面有愠色,没想到公石老将军会有如此阴暗的想法。
“国君莫要动怒,有如此居心之诸侯,可不在少数,”公石焕很坦然。
“竟有此事?”这实在出乎卫伯和意料,或许他总是以己度人。在他心中,卫国是小家、是目,大周是大家、是纲,刚举才能目张。他最讨厌虢公长父这般假公肥私的行径。
公石焕谈起历史来:“周德不兴,自四王时衰落——共、懿、孝、夷四王无道数十年,诸侯自那时起便离心离德。直到天子出奔前励精图治,可惜刚有中兴之象,国人暴动又爆发,功亏一篑。”
“那时诸侯便有此不臣之心?”卫伯和听得郁闷,“老将军如何得知?”
“老臣经历过四代卫君,两位先君便有过此心……”公石焕苦笑道。
“什么?”卫伯和拍案大怒,站起身来。老将军这样说,与对子骂父有何区别?
公石焕道也不反驳,只是幽幽道:“卫巫,并非凭空出现……”
“这……”卫伯和语塞。
自寡人即位以来,朝野上下一直都有一种流言蜚语,他们说酿成国人暴动大祸的导火索卫巫,似乎与君父卫釐侯有关联。若非公石焕老将军劝自己弃侯称伯、提兵平息国人暴动以赎罪,天下人怕是也会戳着我卫和的脊梁骨骂娘。
“老卫侯对你期待颇高,常常哀怨你非他嫡长子。”公石焕看着卫伯和,表情殷切。
“是么?”
“先君卫釐侯觉得你像他一般有野心,一旦大周衰溃、天下有变,凭卫国之区位、军势、民众,定大有可为。”
“大有可为?”
“卫国可划黄河而治,坐拥河北之地,恢复商朝之王业。”
“不!”卫伯和斩钉截铁,“卫人是文王子嗣、康叔后人,周公旦封建卫国便是为了防止商朝死灰复燃。岂能监守自盗,让祖先蒙羞?”
公石焕无动于衷。
“寡人更是位居太宰,大周中兴之大业,乃卫和义不容辞之职分!覆巢之下无完卵,大周在,卫国在;大周亡,卫国亡!老将军不可再劝,说此不忠不孝之言!”
公石焕依旧沉默,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主公发泄满腔怒气。
“怎么?寡人让你失望了?”卫伯和吼累了。
“恰恰相反,”公石焕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