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陈东将目光转向了师师,师师忙点头道:“确有此事!眉公名重一时,天下人,使人有杀身成仁之志’,妹亦有如是之感!妹只恨不能生同其时,与眉公促膝一谈耳!实不相瞒,我本姓王氏,与眉公的侍妾朝云同姓,朝云字子霞,我自名王子霞,便是钦仰之意!”
“原来如此!朝云也是好女子!”
“男子可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妹虽是女儿身,也常将天下兴亡、百姓安乐放在心头!”
陈东闻听此言,心下感动不已,不由赞叹道:“东真没想到,姑娘一柔弱女子,竟有如此仁义胸怀!张伯也跟我说了,姑娘常为患病百姓慷慨解囊,着实令人钦敬!”说到这里,陈东向师师拱手致意,他进而又道:“想来你也知道,那章献皇后本是歌女出身,而且入宫前还嫁过人,所以不必介怀出身,章献权倾一时,掌国十余年,其受人诟病处,便是她想做武氏第二!再有像那仁庙生母李宸妃,也不过是像先汉窦太后一般贫贱!为人更在乎品性与学养,若是有朝一日姑娘真能成为班婕妤、徐贤妃一流,也是天下幸事了!”
师师可不敢如此奢望,更没有想过要入宫,她沉默了半晌,方道:“少阳兄如此看重,妹真是羞愧难当!我的意思,还是暂不考虑入宫之事,除非他强要如此,兄觉得如何?”
“嗯!以眼下情形来看,他与姑娘颇有知音之感,恐怕不会轻易罢休!姑娘也不要怕,他自小没了父母,对身边人还是能体恤的,因而身边那些宵小之徒才有恃无恐,做出种种无状之事!姑娘觉得东此言是否有理?”
师师点了点头,带着一丝微笑道:“常言说‘伴君如伴虎’,如那辽国的宣懿皇后【1】,屡有向辽帝进言,却被反赐死,实足使人扼腕长叹!可以我这两回的近观,实难想象有朝一日咱们这位官家会成为那六亲不认的恶虎!何况自古以来,帝王好艺文之事者不可胜数,偏他能独领风骚,可见心性自与他人不同!妹的衷心,确实是拜服他的,也有些爱慕他!”
其实师师有一个隐衷无法跟陈东明言,那就是她总担心辽国间谍一事东窗事发,若是自己真能俘获帝心,那还有何忧惧?再有像蔡府受辱之类的事情,还会再发生吗?哪怕仅从一个女子的虚荣之心出发,能令一国之君倾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那是何等的满足!何况而今自己年纪不小了,尚无一个理想的归宿,难道入宫真就不能考虑一下吗?若是将来果有变故,大不了削发出家就是!再不济,横竖还有一死!
“好!依我的意思,若姑娘真心不惧,也看重这位知音,他不亮明身份就随他,若他哪天亮明了身份,你也别有后顾之忧!”说着,陈东站起身来,直视着师师,眉宇间充溢着一股浩然之气,“若姑娘真能常进良言于君侧,那么在遭受舆论责难,或者遭遇危难时,东愿仗义执言为姑娘辩白,也愿意挺身而出予以救护!若是姑娘果有不测,东且无力回天,则东绝不苟活于世!”
陈东言罢,师师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她不得不掏出手绢来擦拭了一番,也站起身直视着陈东道:“少阳兄的情义,妹领受了!但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求兄为我赴汤蹈火,只求兄知我一片拳拳之心,足矣!兄乃是太学生中的翘楚,来日的国之栋梁,还请勤加珍重才是!兄且放心,国事已如此危殆,妹若有机会,必时时进忠良之言,导君以正,急难时或恐还有找兄筹谋之需,到时还请兄不吝赐教!”
“呵呵,那真是我陈东的荣幸了!姑娘放心,东定效犬马之劳!”
两个人就这样达成了君子协定,最后便怀着对彼此的敬意先行散去了。
就是在回家的路上,师师忽然觉得陈东着实不错,真是一位少见的忧道不忧贫、谋道不谋食的谦谦君子,想着若能与他白头偕老,也是此生无憾了。她晓得陈东清寒、孤高,回家后便让小芙在次日给张曾送去一百两银子,还写了一封亲笔信,要张伯父时时给陈东行些方便,勿要让此等贤良受困。
过了两天,徽宗果然又来了,师师虽未托病拒见,可她心里到底紧张万分,因而才艺水准大打折扣,弄得徽宗有些丧气。不过徽宗也是聪明人,他想着必是师师看出了什么端倪,一时倒未敢再轻易来登师师的家门。
【1】指萧观音,辽国的著名女词人,辽道宗耶律洪基的第一任皇后,因多才多艺曾被辽道宗誉为女中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