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是谁管的这些?”
“秦兄,他是军镇。”
“那你现在回去问他,问完再过来……”
“报——”殿门突然打开,一个兰翎卫飞奔而入,跑过大殿跑到鸿审帝耳旁低语几声。鸿审帝瞬间变了颜色,猛然站了起来,慌乱的快步往外面走,边走边说:“今天先到这儿,你们都走吧!都走!”
秦钺坐在营房里,他这个职位忙的时候会很忙,闲的时候会完全的闲下来,现在本应该是忙碌的时候,但是他这大半天什么事都没干,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现在已经是第四次碰掉了手边的木杯,幸亏是木杯,不会摔碎。
坐在他边上的副官看不下去了:“将军,您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眼都肿成什么样了,要不今天干脆早点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做就好了。”
“我没事。”秦钺把账簿拿起来翻看,想看一下今年军营里还缺些什么,要赶在蝗灾之前赶紧买好,但是什么都看不进去,每个字他都认识,可是放在一起他完全读不出意思,感觉所有字都搅到一起,只得又把本子扔到一边去,手伸出去摸向桌角,想喝口茶去,才想起来自己刚把杯子打翻,被杂役收走了。
“几时了?”他突然问道。
“回将军,已经快到戌时了。”
“戌时……快了……快了。”秦钺后背靠在椅背上,抬起头来,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他的副官感觉他好像在等着什么发生一样。
“秦将军!”有个小兵跑进来,副官认出来了,这是城公主手下的人,“秦将军不好了!”
“小焕怎么了?”秦钺马上站了起来,其实他坐的角度是不能直接看到走进屋里的人的。
“城……城……”那个小兵因为跑的太快所以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了!”这句话是吼出来的,屋里的人感觉整个屋子都震了一下。
“城公主坠马了!”
皇帝驰马赶到东宫的时候,秦钺已经先一步到了这里,太医院所有的大夫都围在病床周围,周影焕靠在秦钺的怀里,气若游丝,浑身因为疼痛而不停地颤抖。秦钺把手贴在她的脉门处为她维持内息,可是他的手也在抖。
城公主坠马了,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从没有人会想到她会坠马。可是已成事实,她的腿骨全部断掉了是摔的,但这不是致命的;那匹高大暴烈的青骠马直接压到了她小小的身躯上,压碎了肋骨,肋骨戳进了肺里,她的气息在一点点微弱下去,每一口呼吸都要竭尽全身的力气,如同吧沸腾的铅水吸进胸口去。
“都出去!都出去!”紧随鸿审帝赶来的是离雪燃,鸿审帝叫人把正在巡街的他拽了过来,毕竟离雪燃是长安城里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大夫,“小钺钺,你也出去吧,放心。”
房间外面,秦钺和鸿审帝并肩靠在墙上,两双眼睛都紧紧盯着房门,他们都没有说话,生怕漏过了房内一丝一毫的响动声。
鸿审帝侧过脸来,看着秦钺的表情。
秦钺没有表情,纯黑色的眼眸不知在看向何处,他紧紧咬着牙关,额角的青筋暴起来,爬满了他的大半张脸;太过年轻的脸庞了,甚至还没有到及冠的年纪,青白色的脸旁边是柔软的黑发,他的头发放下来的时候会有些微微的卷曲。靠在同一面墙上,鸿审帝能够感觉到,他的浑身都在颤抖着,两个人都在颤抖。秦钺突然弯下腰来,双手捂着胸口。
“你怎么了?——太医!”鸿审帝连忙扶住自己年轻的驸马。
“我没事……没事。”秦钺支着鸿审帝的肩膀费劲直起身来,刚刚是他的胸膛里面在疼,三年前插到胸膛里面刀片,一直呆在里面,这是他违背天理的惩罚。
以命换命,超过十倍的代价还不够,在之后的生命里,他还要一直去带着这个枷锁。外面的伤口早就长好了,柔软的肌肉层层裹住了刀片锋利的边缘,但是他一直感觉得到,那个比他还要冰冷的、坚硬的异物,紧紧贴在距离心脏上面不足毫发的地方。
可是这个是不可能和别人说的:他用自己三个十年换了周影焕三个十月的阳寿。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公主原本是要死在三年前九月初四的那个新婚的夜晚,而现在,三个十月马上就要过去了,今夜子时,是最后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