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的样子有些奇怪,”妇人拿过儿子手中的酒盏,重新斟了一碗羊奶茶递给他,李垣祠道谢接过来,她接着说道,“刚才你的手都凉了,这不像你。”
“我……他刚刚。”
“他对你不客气了?”
“差不多。”李垣祠长呼出一口气来,揉了揉冰冷的膝盖。
“他是比我都大一辈的人,从礼貌讲,你要对他客气。无论他怎样做,对于契丹一部的本心是好的。”
“他还是在觊觎突厥汗王的位子,不知道现在的契丹汗是个怎样的货色……”
“听说还是个孩子,很聪明,但是不成气候,我回来得比你还晚,这些事没有来得及打听清楚。”
“我要杀掉他,有他在契丹终究是个威胁。”
“杀掉他?你学了太多汉人的办法。”
“汉人的办法,这不都是您教给我的吗?”
“你还有的是时间,再等等,等到他死了,就没事了。”
“等不了。彻齐大概都快八十岁了吧,《左传》里面有句话,叫‘天假之年’——老天借给他的寿命,父汗当年就在等他死,结果他现在都没死。”
“你……打算怎么杀?现在班察这边的人远不如他们多,现在也不是打仗的好时候,我们需要休息。”
“不用想这些,暗杀就可以。”
“你是要让泠涅的儿子去吗?”
“怎么会?”李垣祠紧张起来,“当然是我去,契丹里面没有武艺好的人,大概不会察觉出来。”
“烟沙,你并没有把握。”妇人拍了拍李垣祠的双手,“听你跟我讲过嘉峪关的故事,他很擅长做这种事情,潜进去杀个老头子而已,他的轻功那么好……”
“我不能让他去!”
“他比你的汗位还要重要吗?”
“这是不一样的……我有我的顾虑。”李垣祠咬了咬牙,泠皓来之前他收到了秦钺的一封信,信上有三句话:第一句,好好待他,尽量让他开心一些;第二句,如果他走,不要拦着,送他回去;第三句,无论如何,不要让他杀人,最好连血都不要让他看见——后面还用朱砂触目惊心的写着,“如不照办,后果自处”。
秦钺给他的信里面,大多是冰冷的各方消息、客观到天神高度的一条条分析、不含情绪的陈述铺展,如果有一些应该做的事情,秦钺会在纸上仔细写出这样做的原因、好处,以及如不照办会给造成的各种后果的猜测。但是这封信,不但毫无论据,而且是很明显的威胁的口气,让李垣祠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遵守,虽然不知道秦钺的用意是什么。
“因为那封信吗?”
“果然您看过了。”
“说实话,我信不过他。”
“为什么?多亏了他给我的情报,我才可以这么快的回到这里来。到目前为止,他的消息和判断从来都没有错过。”
“不是说他的情报,我知道他的消息可靠。我是怀疑这个人帮助你的动机。”
“您不是也认识他吗?在白城的时候,我们就躲在他住的村子里。”
“我当然认得,可是,我总觉得,现在你口中的他,并不是当年住在白城村子里的那个秦钺了。”
“母妃?你为何这样说?”
妇人看着她的儿子,这件事一直想要说出来很久了:“当时奇莱的亲兵从白城城门中冲出来,我们匆忙地上车跑走,当时我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我看到那个孩子在拿着长刀阻拦我们身后的追兵……”
“什么?那时他才多大?六岁?七岁?”
“坐下,你听我说完。”妇人微微闭上眼睛,“他当时砍断了冲在前面的几匹马的腿骨,然后,不知是羿左还是羿右,对着他射了一箭,直接将他射穿钉到村门口的木框上……”
“您的意思是……”李垣祠深吸一口气。
“秦钺,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不,您一定是看错了,当时这么慌乱的场面,那个村子……那个村子里面有这么多孩子,您一定是看成了其他的孩子了。”李垣祠又站起来,挥动着手臂,似乎是这样能够帮助他去说服自己的母亲。
妇人没有去反驳儿子的猜测,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况且,你也知道,咱们撤走之后,奇莱对那里进行了洗劫,再之后,皇上下令屠了那里所有的村庄。这么小的孩子,白城四周都是一览无余的旷野,跑都没处跑,你说他是怎么能够做到两次全部逃脱的?”
“这……”李垣祠仔细想了想,这确实是说不通的。秦钺也和他说过,“朝廷派兵,将全部活下来的村民以掩护敌军脱逃之罪处斩,这其中还包括了我的父母、儿时和你我玩过的孩子……”他到底是怎样活下来的?
“也许……”李垣祠试着解释,“是当时那一箭射偏了,他没有死……然后奇莱的军队和汉军都以为他死了……然后他侥幸逃过一劫?这似乎也说得通。”
妇人突然想起来什么,抬起头来问道:“你见过他的上身吗?有没有伤疤!”
李垣祠想了想,目光犹疑着、惊恐着:“没有……没有伤疤!”在军营里,出了汗之后大家一起光膀子是常有的事,互相身上哪些地方长了什么形状的痣都一清二楚,秦钺的上身他也见过很多次,别说是对穿的那种箭伤了,他的身上连一点受过伤的痕迹都没有,无暇得像雕出来的一样。
“也许是长好了呢?有的人身上是不容易留疤的!”李垣祠还在挣扎。
“烟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