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城几千军民与琮瓒几万大军相持,振奋人心,可西战东乱的大盛国土依旧无暇喘息。/p
江陵刺史郭百容大败郯军,反而降职受过,皆因山南督治许贯德暗中嫉恨。/p
王郯见盛军没有及时追击,天赐生路,昼夜不停的率残部退过洞庭,撤至昌江。/p
郯军辗转袁州、新渝、吉州、虔州,集结了大批无家可归的流民,与在东南起事的牛昶合兵,又达十万人众。/p
承业二年初,重振旗鼓的郯军迂回向东,激战七日,攻克建州。/p
王郯把江陵之仇发泄在此,纵兵大掠于市,杀人满街,血流成川,谓之洗城,附近州县望之胆寒,纷纷献城纳降。/p
建州已在江南域内,江南督治尚彦上书天子,太湖水患深重,兵弱粮稀,急需增援。/p
承业帝传旨淮南、淮北、河东三域,令淮南督治吕春祥为三域行营都统,聚军应敌。/p
衢园地处建州和长江之间,这一场战乱,无论如何避不开了。/p
从秋至冬,衢园中的难民接近八千,所有的角落都已塞满,每日还在不断增加。/p
方重之按人配粮,把每日的稀粥从两顿减为一顿。/p
乌云压境,关于郯军的凶残越听越多。/p
璟儿怕那些谈论吓着小孩子,把娃娃们圈在白阁,闭起门来玩猜谜,七巧板,连环锁。/p
许春见她洗衣裳的时候两眼直直发呆,伸手在她面前一晃,噗的弹出竹蚱蜢,逗她开心。/p
璟儿仍是愁眉不展,“许春,王郯拿人肉做军粮,用百姓填堑攻城,都是真的?郯军也是落难人,怎么一拿起刀枪,全都变成凶兽了?”/p
许春道:“郯军也好,官军也好,有什么区别,当不了狼的,就给人家当羊宰。”/p
说起羊,肚子咕咕乱响,“璟儿,你说我快饿死的时候,会不会也急昏了吃人?听说他们把老人肉叫‘饶把火’,女人肉叫‘不羡羊’,小童肉叫‘和骨烂’……”/p
璟儿胸中翻恶,从盆里撩水,泼了他一脸。/p
许春揩脸谄笑,“你别生气,谁要是敢捉你做‘不羡羊’,我先剁了他包包子!”/p
璟儿抄起洗衣槌,“你多天没肉吃,饿成豺狗了!”/p
这夜秦泰召集众人,“衢园留守至今,不能再死撑。王郯杀崔定虎起事,大快人心,可他自己也不是善类,根本无意救民济世,只顾烧杀抢掠,逞qín_shòu之快。郯军以人为粮,残暴无度,百姓等来的不是换世明君,而是混世阎魔。”/p
他长叹口气,“水患以来,周边各州饥民倚壁,听说也有效仿王郯腌尸为粮的,一旦战祸波及到此,园中老弱妇孺,皆难幸存。我更担心春季大疫,去年的秋疫被寒冬勉强压制,现在各地积水未消,一入三月,伤重之城必将变为死城,只怕那时候江南的土,连埋尸盖坟都不够。”/p
方重之道:“老爷子,郯军攻下建州,下一步不是西走贵溪、取饶州,就是北上取衢州、歙州。淮南聚军,长江严防封锁,这一战不知会在江南江北折腾多久。太湖周边还在积淹,万物凋敝,死气萧条。衢园灾民要迁徙的话,这许多病弱老小,能往哪里去呢?西、南、北三方都是艰险重重,叶桻曾说起易氏的旧居横阳县,可现在东南也不太平,匪患猖獗,岭南十三门到处打劫,毒手已经伸到了钱塘湾。”/p
叶桻慎重思索,“方叔,前些日子雪崚的姑姑浔芳夫人托人捎信,她最近竭力游走,已经说服南海螺洲、石塘、长沙三岛接纳难民,岛上多树多鸟,栽植青蔬,阳光沛盛,没有饥荒之虞。我当时一想,迢迢远途,不可思议,没向你提。现在周边势紧,如果听从她的建议,暂时出海,远避战祸灾疫,倒也是条出路。”/p
璟儿睁大眼睛,“……南海?”/p
叶桻安慰道:“你别慌,古来渡海逃难,并不少见,现在难的是船。沿海县镇船资暴涨,渡一人要五百金,还有过载溺毙的风险。浙水舵和太湖舵的大小船只都被官军征去,但鲁舵主说,浙水舵以前有六七艘泊在钱塘湾的平底货运海船,均在两千料以上,盛廷颁布新的《海船营造法式》之后,那些船不合规格,不许通航,被勒令送去台州舶运司辖下的船厂翻修改造。船厂隶属衙门,工时怠慢,很多个月都没有改好。”/p
“兰溪离台州只有四百余里,咱们扶老携幼,就算走得慢,不出意外的话,二十来日也该到了。咱们请鲁舵主相助,设法调取那些货运海船,即使不合规格,航行却是无碍,以浙水舵掌舵的本领,必能安抵南海。”/p
漂洋南下,听上去风险不小,却也有新鲜可行之处。/p
方重之担心老弱病幼畏海晕船,水土不服,曹敬道:“秦老爷子的‘舟宁方’一向管用,若有状况,可以转向靠岸,暂时停泊。”/p
秦泰点点头,“横竖颠沛流离,与海相搏和与战乱相搏,还是选海吧。”/p
主意已定,衢园连夜收整。园中值钱的东西都已用尽,众人打点的主要是粒粒珍稀的余粮,还有冬衣和药物。/p
叶桻一直忙到天明,园中青壮些的每人都用箩筐背上一两个年幼的娃娃,老人则用小木车推送。/p
至于盐袋米袋、锅瓢壶碗、刀锉火石、麻鞋雨伞、毡帽蓑衣、油布绳索,等等杂物,全都归派分携。/p
璟儿背着行囊,走出白阁,回首望去,红了眼圈,“叶哥哥,我自小被捡来,收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