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年长稳妥,德高望重,我来找你,非但不要你出兵,还盼你按兵不动,不仅你自己,连杭州西南周边各个重镇,也盼你能利用你的威望人脉,悄悄说服,让他们接到尚彬调令时,不亢不卑,虚与委蛇,迟滞缓行。战事拖上几个月,尚彬后继无援,只能退缩放弃,这便是‘绝其土壤’。”/p
潘云聪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折中之法,“既如此,我将那些聘礼退了,什么王妃,小女能平平安安,不牵连守寡,已是大幸。”/p
李烮道:“那倒不急,你拒婚,他会立刻自己征兵,何苦把更多江南子弟卷进去。天子仁善,等尚彬退军,我会竭尽所能,保住你这位贤婿的性命,他也许会被贬黜远地,那时你再决定是否履行婚约,不算悖驳人情。至于眼下,天子知你为难,没有怪你摇摆迟疑,他还有一样东西,托我转赠于你。”/p
李烮站起,郑重的取出一只金黄色的匣子,是天子之物。/p
潘云聪连忙整理衣衫,跪拜而接,匣中有一封承业帝的手书,另有一瓶微带腥气的药丸。/p
“潘督治,这是用海下一万尺才有的红口鲸之油做成的药丸,西京仅此一瓶,有改善记忆的奇效,你每天给尊夫人服用,不用多久,她就能认出你和女儿们了,这时候怎能拆散母女,让她们两地分离?”/p
潘云聪的结发妻子得了痴症,求遍名医不见好转,这稀有的药物比王侯爵位、万两黄金都要珍贵,他泪水滚落,向北叩拜,暗想天子怎么会知道,自然是李烮的心思。/p
“殿下,我别无所长,与人攀谈交心却是驾轻就熟,我会前往江南各镇,游说尚彬的部下。”/p
李烮弯腰将他搀起,“那我就提前谢过潘督治的口舌之劳。”/p
潘云聪拂去眼泪,“殿下连卫队都不带,真要去江南督治府探病,与尚彬相见?”/p
李烮点头,“探病并非虚言,能不能探到,尚未可知,但我既说来探,怎能不去?若能说动你这位贤婿悬崖勒马,省省你我的力气,不是更好。”/p
“殿下,尚彬再不得人心,江南到底是他的地方,你孤入虎穴,安危难测,他若拘困了你,以胁天子,你不是反陷被动?”/p
李烮一笑,“这一步,他不到山穷水尽不会走。在那之前,至多是散布谣言,离间君臣而已。我绝其土壤,他陷我孤困,彼此扯平,那就看谁离间得过谁吧。”/p
潘云聪沉默良久,李烮为使江南伤亡最小,愿意孤身一人铤而走险,可天子那边,禁得起离间?天子派李烮前来,何尝不是试探,若完全信任,何必把阿迪接入宫中?江南稍有不妥,天子便算拿住了李烮的把柄,可削可贬,他要借尚彬之手除掉李烮,也是不落痕迹。/p
这一切,李烮怎会不知,他谈笑风生,举重若轻,是为了安抚湘赣,真正的危难,谁能想象。/p
潘云聪看着李烮安稳如常的神色,暗暗一叹,能千军万马定江山,也能两袖空空平乾坤的,只有凛王了。/p
天复元年深秋,李烮以辅国大将军兼观容使的身份现身庐江县淮南军大营,令吕春祥暂时休战。/p
李烮到达的次日便向江南督治府下书,要求探视尚彦的病情。/p
尚彬接信发笑,“李烮,你不回塞外骑马,跑到江南来淌浑水,我不见你,显得我心虚怕你,毕恭毕敬请你进我的杭州城,又实在抬举了你。”/p
回信一封,说尚彦因病在太湖延寿园休养,要李烮到湖边赴约。/p
吕春祥提醒李烮:“尚彬自立称王,绝无讲和的可能,殿下何必多此一举。太湖是这群江南水鳖的保护壳,他们挨着这个壳,天不怕地不怕,尚彬言辞轻慢,就是想激殿下去踩这个套子。”/p
李烮并无恼意,“本王说要探病,怎能来而不见。”/p
“既然如此,殿下需要多少水陆士兵,我去清点。”/p
“吕督治,杀气腾腾,对病人不敬。”/p
吕春祥偷偷打量李烮,尚彬会把一个半身不遂的老头子弄到太湖边上去?鬼才信,李烮身家性命都不顾,要么是愚勇自傲,要么是暗藏私心。/p
他久闻李烮用兵,可以化朽为奇,原本散乱的山南军和湘赣军经他带领,竟能从王郯手里夺回西京,这次李烮孤身前来,对淮南军并无提点,对自己也不亲切,他摸不透这位王爷的脾气,心中阴晴不定。/p
秋末太湖,天水萧瑟,三年前的水灾到现在还留着痕迹,集市疏寥,荒地散落,残屋断墙淤泥犹存。/p
仔细修缮过的延寿园,鲜艳得与周围格格不入。/p
尚彬听闻李烮只带了几个随从,哑然一笑,本不打算前倨后恭的出门迎接,现在却来了兴致。/p
他命人排开仪仗,锦衣绣履的来到园外,俊颜出众,好一棵临风玉树。/p
李烮远远看见,跃身下马,尚彬抱拳上前,“凛王亲临,有失远迎。”/p
李烮微笑回应,两人携手入园,步履生风,象一对许久没见面的兄弟。/p
二人饮茶谈叙,李烮问起尚彦的病况,尚彬面露忧色,“家父精神好时,能以眼神与人沟通,有喜有怒,恶时则气血逆乱,翻目抽搐,流涎怪吼。昨日他狠狠发作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