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一群群的蟠羊预知雪暴来临,纷纷向低处迁移,以便抢占还有驼绒藜和合头草的冻土坡地,只有莛飞策马逆势,穿过羊群,顶风而上。/p
山腰以下的路并不是很陡,可风大行进缓慢,显得格外漫长,天黑之际,莛飞找了个背风凹处,没有取火之物,只得与马挤在一起凑合了一夜,冻得里外僵麻。/p
次日长了教训,边走边找有没有可以充作柴草的东西,山腰以上受山顶积雪的影响,比干燥多沙的山脚要湿润一些,生长着一丛丛耐寒的针茅草和小嵩草,夜间用这些草点起火来,好歹不那么冷了。/p
莛飞怀念蹄筋和羊肉,梦里都在咂嘴伸手。/p
第三天,又翻了两座高岭,眼见头顶紫云滚卷,云下透着暴雪来临前的诡异粉光,路也越来越陡。/p
莛飞拍拍马脖子,“再不让你回去,可要害苦你了,速速下山。”/p
反复示意,那马明白了他的意思,犹豫几步,徐徐返回。/p
莛飞孤身跋涉,大风加雪,一步一歪,雪中夹着飞沙碎石,活像铺天而来的暗器。/p
他和父亲一样,都对习武毫无兴趣,此刻却着实羡慕起轻功出众的人来,换了叶哥林姐,这会儿已经在山顶了吧,不过回头看看,又觉得自己也很了不起,甘祁镇远得象掉在山谷里的一块马蹄铁,仿佛一捧雪就可以将之掩埋。/p
登到千丈雪线以上,莛飞终于明白了蓝罂那冷僻孤绝的性子从何而来,小蓝兄弟啊,天下可以采药的山千座万座,干嘛非要挑这座呢。/p
望莲崖位于千峋峰高处,千峋峰是白兰山东段次高峰,走势十分复杂,怪石、深缝、绝壁、暗峡层出不穷。/p
莛飞迷了路,风雪里辨认不清,绕了几转之后,连冷带饿,越发焦躁,脚下看似寻常的积雪突然一踩踏空,险些滑到一个雪窟窿里,好在结实的皮坎肩被石头挂住。/p
他手抓脚刨,拼命爬到稳处,连呼命大,惊出的冷汗被风一吹,只觉骨薄如纸,万箭穿身。/p
挣扎着站起身来,忽听猛兽喘息之声,抬头一看大叫不好,雪地里窜出一头巨大的白狼,裹着风暴直扑过来。/p
莛飞猝不及防,如遭千斤铁锤,一下子被撞出两丈开外,头下脚上的仰跌在地,胸口被白狼利爪刨踏,尖锐刺痛,眼前晃着血红狼眼和森然白牙,腥热急促的鼻息扑在脸上,利齿拼命撕扯他脖间的罗幂。/p
莛飞奋力反抗,却怎么也推挣不开,眼看喉咙就要被咬穿。/p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冷峻的声音大喊一声:“铁牙!住口!”/p
凌厉的猛兽突然停止了动作,莛飞身上一轻,蜷身滚向一边,捂着喉咙一阵剧烈的咳嗽,冷风雪片灌进扯破的胸口,三魂七魄都丢了。/p
有人轻奔过来,急切的蹲下探视,莛飞透过脸上破碎的罗幂迷迷糊糊望去,只见扑面而来的风雪中蹲着一个身穿兽衣,头戴皮帽的年轻姑娘,她长辫及腰,背着高过头顶的箩筐,肩负镰刀绳索,腰间挂满钉钩锤凿,一双漆黑素净的眼睛正明晃晃的望着自己。/p
莛飞盯着那眼睛看了一会儿,魂魄慢慢回到体内,惊恐渐散,惊喜象藤蔓一般滋长出来,“小蓝!……你……你原来……”/p
话音未落,白狼天神似的从蓝罂身后探出,莛飞吓得一缩,却见蓝罂抚着白狼的脖子,在它耳边轻语:“铁牙,这是客人,不许伤他吓他!”/p
白狼喉中低嗥,很不情愿。/p
莛飞声音犹自带颤,“小蓝,你竟然有这么厉害的保镖!”/p
“它不是保镖,它和我一样,都是帮贝爷爷采药的伙计。”/p
“贝爷爷?”/p
“贝爷爷在北坡脚下的香德镇开药铺。”/p
莛飞纳闷,“小蓝,这山上都是雪,你有什么药可采?”/p
“季季不同,这些天只采冬猴菌和千峋红莲。”/p
莛飞心有余悸,“呵呵,这伙计可得好好管管,不采药,却来踩人喉咙。”/p
蓝罂朝莛飞的脖子细看两眼,亏他衣裳厚,口子还不算太深。/p
“铁牙伤了你,真是对不住!我家中有药,待会儿拿给你,你这衣裳……我赔不起,补好了还给你行不行?”/p
莛飞低头看看,“咳,在意这些干什么?小蓝,我有要紧的事情问你,来得冒昧,你别觉得唐突才好。”/p
蓝罂一点也不惊讶,好象早就知道他会来,点点头,拉他站起,“你跟我来。”/p
于是铁牙在前领路,蓝罂背筐负重走在中间,莛飞揉着屁股在后随行。/p
莛飞看着她的背影,仍有恍惚之感,当初只觉得她矜持,怎么没想到她是女孩子呢?/p
蓝罂看上去比半年前结实了些,夔门避雨时她孤身远行,辛苦憔悴,因为久居高原雪山,不惯与各行各色的人相处,面对陌生世事,只觉艰难寂寞。/p
如今回了白兰山,这里的地势气候在旁人眼中不可思议,却与她脾性契合,言行举止多了自如,少了生涩,虽然仍是淡漠不惊,但眼里流露的那一丝见到友人的欣喜之情,却如冰下春流,散着微妙而珍稀的暖意。/p
莛飞远思近想,一分神的功夫,落后不少。/p
蓝罂身背无数重物,脚步却甚是轻捷,时不时停下等他。/p
莛飞想起她在百步梯上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