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来,一脉斜阳带着余晖洒向大地,映照的宫墙金瓦光耀流转。
整个午后,自送走了胡青青,林云熙便在窗边翻看一本《汉书》,寿安在一旁榻上和两只小狗玩得高兴。
这两只小狗还是去年猫狗房的人送上来的,养了几个月毛光水滑,又聪明得不得了,认定了寿安是小主人,别人的话根本不听,就算是专门伺候它们的内侍,有时也爱理不理。林云熙也很喜欢这两个伶俐可爱的小东西,每晚守在寿安屋内的门下,半点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它们。庆丰帝有时看了也称它俩忠心,还亲自取了名字,雪獒叫福寿,金毛就叫福宜。
寿安拍着手咯咯直笑,两只小狗便围着他呼噜呼噜轻声叫着,又蹦又跳。偶尔还跑到林云熙这里,嗅嗅她的裙摆,活泼得跑来跑去。
有一阵她隐约听到了宫墙之间传来隐约的喧哗缭乱之声,她惊得手上一抖,书都掉落在地上。福宜摇着尾巴在凑到她脚下,叼着书蹭她的腿,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
林云熙被它看得心都化了,弥漫在心头的惊惶、紧张、后怕也渐渐散去,伸手摸摸福宜的脑袋,接过书来,尽力平心静气地看下去。
之后就再不曾听到一丝半点动静,和平日一样的掖庭在这一日格外的安静,静得渗出几乎叫人骇然的幽谧和寒冷。
隔日,便听说程家娘子染了急病,太皇太后不忍后辈受苦,特意送其回家好生休养。为表体恤爱护,太皇太后不仅赐下无数珍贵的药材,还把只侍奉她的太医指给程氏看病。庆丰帝听闻此事,也随之颁下赏赐,命太医在程府小住,直至程氏病愈再回宫。
一时阖宫惊动,圣人都过问了,后妃们自然也随之表现出十分的关切,绫罗绸缎、药材补品流水似得送去程府。暗中又嫉恨于程氏还未选秀,就得了圣人青眼,越发忌惮起来。
几乎是上下午的功夫,秦路匆匆来报,说忻婕妤小产。林云熙大吃一惊,急促问道:“忻婕妤已有六个多月,身子稳当,怎么会无故小产?”
秦路抹了把汗,道:“奴才也不清楚。还是叶太医遣人来说了一句,应是昨儿晚上的事,忻婕妤受惊,落了一个男胎。圣人动了大怒,命内侍监严察。”
林云熙心里像猫抓一样,还要忍着不露声色,“知道了。你小心打探,若皇后娘娘去探望忻婕妤,来与我说一声。”
她心下念头直转,一分一分拆开了碾碎了去斟酌,不曾发现有什么漏洞。虽不明白忻婕妤为何小产,但庆丰帝震怒、要查的也绝非只因为此事,她如今是局外人,要有人局外人的样子,才不会叫人起疑。
镇定下来,缓声命琥琳备下两只山参,“再添些不易动手脚的器玩,等皇后那儿遣人去看过忻婕妤,你再亲自去一趟。”
琥琳应声去了,她心里还是沉甸甸的,但有这个坏消息衬着,心情不好也像是对的了。
这两日宫中可谓是风声鹤唳,不断有宫女、内侍被捆着进了内侍监,宫人们私下都在议论,说有巡夜的内侍看见北宫门边上的角门夜里开着,运出去不知多少在内侍监受不住刑死了的人,京郊的乱葬岗都堆满了。
这固然是无稽传闻,但尚宫局等处确实换了不少新面孔,浮云殿几乎成了一座空殿,还放了不少人出宫养老。然而宫里积年的老人都明白,养老不过说给外面的人听的借口而已,那些人究竟是禁了内侍监还是去了别的地方,不听、不闻、不问,即便是昨天在一起的人今天不见了也当做不知道,才是保全自己的办法。
这样的道理嫔妃们更是清楚不过。无论此间有多少隐情,谁受了暗算谁做了手脚,事关皇家体统,永远只有掩藏下去,三缄其口。再也没有比这些官家出身的女人更熟悉名声和脸面的重要性了,哪怕是乡间农家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是天下最不能丢掉体面的皇室?
是而,哪怕各宫都有宫人被悄悄带走,也无人提起,只当没这回事。再则宫中从来不缺侍奉的人,旧的去了,自有新的顶上,更忠心更能干,谁还会记得那些旧人呢?
宫中从来没有庆丰帝查不出的事,随着一个又一个宫人被关进内侍监,酷刑之下,总有人为了活命吐口,顺藤摸瓜,还真给庆丰帝抓住了几个。
内侍监统领小心翼翼递上供状,垂头道:“他们上了三遍刑,只剩一口气,能说的都说了。若还有旁的,请圣人恕奴才无能。”
庆丰帝看过供状,冷哼一声,“朕的宫里竟还有这许多蛀虫!”
薛易事后吞金自尽,内侍监把他的家底都翻了一遍,只查出他和婉容华有首尾,传过几次消息。他手下的徒弟、宫人虽都不知情,一样不能放在御前伺候,全都打发去了暴室。王少监死得也快,还没上刑,他狱中听到程家娘子返家,立刻解下腰带吊死了,救都来不及救。
这一死,反倒露出痕迹来。都是浸淫宫中几十年的人,这王少监必然跟寿安宫脱不了干系。内侍监忙报给圣人,庆丰帝当即就砸了手边的茶盏,但凡跟王少监有联系的,哪怕只说过一句话,统统都关进了内侍监严刑拷打。
王少监在御前侍奉多年,除了庆丰帝有数的心腹,其余的人也不经审问,直接都撤换成了新人,一时立政殿都变得草木皆兵起来。
这两人还不是最要紧的,薛易不过是被推出来做挡箭牌的棋子。无论他背后是谁,目的都不是把程氏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