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凭一杯茶水,姑娘如何断定就是奴婢所为?”白芷笑道。
“一杯茶水的确说明不了什么,也许是别人丢进去的也说不定。可你知道,太甜的东西我本就吃不惯,那一日糕点已经是很甜了,你却还端了荷叶蜜糖水来给我喝。这瞧着也没有什么,可对你来说,白芷,你跟了我十几年,我的吃食习惯没人比你更清楚。你是我的一等丫鬟,做事从来稳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你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因为心慌之下,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太甜的糕点和太甜的茶水,白芷,正常的你,不会这样做的。”
连翘跟着一顿,抬眼看向白芷,她和白芷一起服侍了蒋阮这么多年,自然明白蒋阮说的话没错。白芷在对蒋阮的生活起居上一向精细,她的性子谨慎,是不会犯这样的错的。
半晌,白芷轻轻笑起来:“姑娘果真细心,却没想到是这么点细节出卖了奴婢。奴婢心服口服。”
“不,不止这一点。”蒋阮看着燃烧的火把,明亮的火光把一切东西都映照得无所遁形。而她的容颜中带着一种肃杀的美丽。她道:“还有我回来的时候,连翘她们都围了上来,她们因为我被解毒而高兴,只有你一人是难过的。”
白芷困惑道:“奴婢因为担忧姑娘而难过,这有什么不对吗?”
“是的,你是应该为我担忧,身为贴身丫鬟,为主子的伤势担忧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一个正常的人,首先却会因为别人大难不死而感到庆幸。白芷,从你看到我开始,就一直没有露出高兴的神情,这本就是一种不寻常,就好像你根本没有因为我好起来而感到高兴,反而因此而担忧难过,你在难过什么,是因为失手了么?”她问。
白芷一顿,有些恍惚的看着蒋阮:“原来这里我也露了马脚……”
“不仅如此,待我回府后看到屋里杂乱不堪,仿佛没有被人收拾过后,你说是因为大家都担忧我的伤势,所以没心思扫洒。”蒋阮摇头:“这句话对连翘和露珠适用,因为她们性子急躁,心中藏不住事情,一旦我出了事情,她们就什么别的心思也没有了。可你不一样,白芷,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性子最是沉稳,即使当初在张兰家庄子上我落水不醒,你依旧会将所有的琐事做的井井有条,因为你是一个极有主张的人,不会因为外部的改变而改变。你会因为我的伤势而没有心情做事?不是的,你不过是在担忧,因为你心中有事,你无法平静下来。”
最后怀疑到白芷身上,或许还有那个有关前生梦的警示。前生连翘死在蒋权仗下,身边的白芷却是留在最后陪她一道进了宫,当初以为是白芷性子软和,夏研一时心软。如今看来,无论白芷是什么样的人,以夏研谨慎的性情,怎么会让她带着一个自己的亲信的人进宫。
白芷看着蒋阮,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天竺警觉的挡在蒋阮面前。天竺来的最晚,对白芷没有如连翘一般深厚的情谊。如今更是证实白芷的奸细身份,锦衣卫中时最恨叛主之人,在天竺眼中,白芷就只是一个敌人罢了。
天竺动作一出,白芷的脚步便停了下来。她看着蒋阮,思索了一会儿,才苦笑起来:“姑娘说的一句都没错,跟了姑娘这么多年,姑娘对奴婢了如指掌。更何况姑娘本就是个容易猜测人心的人,奴婢的这点技俩,在姑娘面前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只是白白的给人徒增了笑料罢了。”
“不,”蒋阮淡淡道:“我并不是因为对你了解才知道你的反常,也不是因为擅长猜度人心才能够知道你是内奸。我之所以能明白你的身份,不过是因为你故意透露与我。”她越过天竺,慢慢的走到白芷面前,与白芷平静的对视,吐出一个事实:“这些马脚,都是你故意透露给我的,你不想掩饰你的身份了,你希望我发现,这场捉鬼与其说是我安排的,不如说是你借我的手安排的。”
白芷一愣,随即笑道:“姑娘真会说笑,我便不是蠢货,怎么会主动将把柄送到人的手上让人来抓我。我为什么要这样?”
“是啊,”蒋阮叹息一声,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我也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那双上扬的媚眼中目光凌厉,似乎要剥开人全部的伪装,心中的所有想法在这双明眸面前似乎都无所遁形。白芷直看得有些心神不定,她咬了咬牙,坚持的看着蒋阮。
“你选择了这样的方式,不就是要告诉我真相吗?”蒋阮的声音轻柔,似乎含着一种诱导和蛊惑,让人不由自主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白芷,你有什么苦衷,大可以告诉我。这不仅是对我的交代,也是对你自己的交代。被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的丫鬟背叛,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说法,否则,我也会以为,我是这般留不住人的主子。”
露珠和连翘都看着白芷,身为朝夕相处的姐妹,在一夜之间便成了自己的敌人。这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连翘道:“白芷,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们,到底是因为什么。”
白芷在这样的目光逼视下,终于还是垂下了头,再抬眼时,目光里已然十分平静,仿佛做了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她道:“姑娘猜的没错,并非姑娘不会留人。白芷之所以做了引毒的人,只是因为,白芷本就是大夫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