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既要在荣禧堂办喜事,凤姐听了贾琏的话,到了东院,张口便是一万两。
王夫人眉头一皱,道:“凤丫头,你也知道自从分了家,我们过得一日不如一日,怎么你张口就是一万两?谁能一口气拿出一万两来?”
望着凤姐一身素服,满头银器,依旧是清淡如菊,光彩夺目,王夫人心中不禁一痛。这是自己的亲侄女,自打她进门后一直怠慢邢夫人,与自己亲密,谁承想分家之后,立时变了一个人似的,只想着奉承贾赦夫妇,反将自己这个亲姑妈抛到了脑子后头。
还是钱财作祟罢?王夫人心中想到,她怎么能忘记凤姐一直贪财得很。
凤姐脸上堆笑,先恭喜王夫人即将得偿所愿,然后絮絮叨叨地说道:“宝玉在荣禧堂小定、大定、迎亲,这样样可都得花银子,既要张灯结彩,又要设宴待客,一万两够做什么?还不够让人笑话的呢!当初咱们说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出阁满破费不过一万两银子,环儿三千两便够了,宝玉何等尊贵,总不能比不上姐妹们的排场罢?”
王夫人听了这话,只是看着凤姐,半日不曾言语。
凤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但是想到王夫人当家这么多年,年轻时包揽诉讼重利盘剥不知道得了多少银子,又从府里捞了不少油水,后来林家的东西,甄家的财物都在她房里,区区一万两银子不过是九牛一毛,因此随即理直气壮起来。
据贾赦所说,王夫人管家捞的钱可都是属于他们大房的,他们鸠占鹊巢不说,还掏空了公中的银子,这一年来若不是有贾母的梯己支撑,恐怕早饿死了。
想到这里,凤姐便对这位姑妈佩服得五体投地,自愧不如。
凤姐眼珠子一转,打量着王夫人房中的摆设,一如在荣禧堂中一般无二,只是地方小了些,东西便显得拥挤了,样样都是好东西,笑道:“为了宝玉,太太竟连一万两银子都不出?既这么着,就在这东院办喜事罢,也不必花上一万两银子了。”
王夫人垂下眼睛,道:“我给你一万两银子,宝玉的婚事就交给你了。”
到了如今,王夫人精神渐短,只能托凤姐料理。
凤姐呵呵一笑,道:“太太这话我竟不解了,难道给我了一万两银子,除了让我置办酒席待客外,还要我料理出送到薛家的聘礼?谁不知道薛家大富,一万两银子就是都拿出来做聘礼,人家也瞧不上,何况还得出聘金呢!难道咱们宝兄弟连林姑奶奶的女婿都比不上?人家周家可是出了三四万两的聘金,那才是体面。”
王夫人淡淡地道:“宝玉自然是比不上林姑奶奶的女婿。”
凤姐笑道:“就算比不得,那也不能只用这一万两银子料理所有的事情。”
王夫人抬起眼睛,看了她片刻,道:“你放心,给宝玉置办聘礼的银子我额外给你,必定不叫你吃亏,这件事就有劳你费心了。”
凤姐笑道:“那就请太太先给我一万两银子,预备小定大定迎亲的酒席都得付定钱,还有彩灯彩缎的花费,迟了可就不得了,如今刚出国孝,满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家办喜事呢!”
王夫人听了,便命金环拿钥匙开库房,叫几个婆子进去抬了银子出来。
凤姐清点完数目,便叫丰儿带人抬走,向王夫人告辞。
袭人正好到王夫人房中来要东西,见状,不由得十分忧心,呆呆站在廊下看着,想到宝钗不日进门,自己素与她好,想必宝钗亦会善待自己,袭人不免又喜欢起来,只盼着宝钗早日进门,忙进屋给王夫人道喜。
王夫人正歪在榻上出神,见袭人进来,忙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不看着宝玉?”
袭人上前请安,笑道:“如今麝月秋纹都能使唤了,我叫她们看着宝玉午睡,也放心。今儿来是因为宝二爷临睡前叹息说今时不比往日,从前嫌糖腌的玫瑰卤子吃絮了,便有太太赏的香露吃,如今竟是连玫瑰卤子也不得了。”
王夫人心疼不已,道:“你该早过来跟我说。虽说不如从前,可是香露我还剩几瓶。”
说完,叫金环去拿来。
袭人听了,十分欢喜,忙念了一声佛,道:“宝玉见到香露,必定喜欢。”
王夫人道:“过些日子宝丫头就进门了,你们须得小心谨慎地伺候,若是叫我知道谁再挑唆宝玉做出什么事情来,可仔细我折了她的腿!”
袭人一面接了金环递上来的香露,一面道:“现今都老老实实地做活,太太放心。”
王夫人道:“我看着你们粗粗笨笨得倒好,太伶俐了就爱挑唆生事。”
袭人听了这话,低头不语。
从王夫人房中出来,可巧宝玉醒了,问袭人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袭人忙将香露一事回明。
宝玉坐起身,怔怔地看着送到自己跟前的两瓶香露,随即推开道:“如今都这样了,还要这些劳什子做什么?我又不比别人金贵几分。”
袭人道:“太太疼二爷,二爷受了又何妨?若不是疼二爷,我何苦过去找太太。”
宝玉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倒和太太亲香,难怪往常太太有什么旧衣服都先赏了给你,剩下的才给别人。”
听到这句话,袭人不觉怔住了。
这些话当初是晴雯常在嘴边说的,还骂过袭人是西洋花点子哈巴儿,秋纹也知道,就是因为自己得了两件衣裳所起,此时想起晴雯,微微一叹,走开了。
宝玉翻身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