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襄王将朵颜大军赶出雁门关,赶出长城,追击草原,一战再战的威名;又有长城之上,“天火”那妖术一般的杀人手段;后有凶残女门客轻松击杀勇士妥欢。外加斡赤斤还在对方手中,左贤王和谈起来真是分外郁闷。
无论如何,合约还是要签的,盟誓还是要举行的。七日连续不断的和谈,左贤王郁怒之极。汉人咬文嚼字的功力,真不是他们直爽的草原汉子能够招架的。这样想的时候,左贤王忘了他雪别台在草原上号称最狡猾的老狐狸……
便在此时,襄王收到了更重要的消息:大朝会时,官家晕倒在御座上!自那日以后,官家便无法起身视朝,如今朝中已是人心惶惶,皇后与裴相苦苦支撑,却架不住官家身子一再恶化。
裴相的公文过后,是皇后透着焦虑的家书:“纵天下皆知弟为储君,然弟远在边关,一旦山陵崩,社稷何所托?妾身何所依?王宜速归,速归!”
接到书信,襄王知道自己不能再与左贤王拖延下去了。他亦不能自己先行离开,将北地托付他人——左贤王在朵颜族中身份极高,配得上与他和谈的,的确只有亲王自己。
是以襄王快刀斩乱麻,浑然不顾盟约上头还有许多条件尚未谈妥,便迅速结束了和谈。
“殿下并不太重视这份盟约?”除了索要大量的牛羊财物,襄王只是要求对方承诺五十年内不犯中原——双方都知道这只是个笑话。自汉朝起,草原民族不断与中原王朝达成各种盟誓,却从不会严格遵守,转脸就立刻毁约的事情,更是层出不群。对于盟誓的约束力,中原人早已不抱希望。
襄王耐心向女门客解释这番道理,盟誓合约什么的,远比不上牛羊财物重要。“左贤王部遭受损失,短时间内又不敢进犯我大晋,自然要找王庭索要……说不得,还会直接对王庭动手。”若是朵颜内乱,那就再好不过了。
女门客再次表示对襄王英明睿智的赞赏,回头就去逗弄旭烈兀——这孩子就要被送回去了,能逗一时是一时。是以她不曾看见,沉郁的襄王殿下,接受了她夸赞后脸上止都止不住的笑容。
“盟誓,盟者书其辞于策,杀牲取血,坎其牲,加书于上而埋之。”
伏颜山顶的平缓台地,杀一牛、一羊、一豚——是为太牢,用以祭祀的最高规格祭品。从牺牲颈部流出的血液,被盛在铜盘中,放置在台地中央的几案上。
襄王赵铎与朵颜王雪别台同时以手蘸血液,喂入口中,便是“歃血为盟”。余下的血液掺入朱砂中,被用来书写盟誓誓词。誓词被书写在玉圭上,一份埋入地下,一份沉于河中,以示取信于鬼神。
又杀牺牲以祭祀,埋牺牲的坑便称作“坎”。大坎埋牛、马、羊,小坎埋羊或玉璧、玉璋等。
祭祀所用牲畜,全部由左贤王部所出,并且不计算在盟约的赔偿之内。纵然数百牲畜对左贤王部而言不过九牛一毛,雪别台仍是心疼得心肝直颤:他的牛羊,他的骏马,他的财富……
总有一天,他要得到更多……这个想法还未明晰,便接收到晋朝年轻亲王颇有深意的目光。
左贤王悲愤莫名,然而对方势大,他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表明自己战败者的身份。
襄王扶起左贤王,很有礼贤下士的风度——再“礼贤”,对方也是“下士”。盟约,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