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手,我来跟他说。”印云墨忽然拍了拍左景年的胳膊。
左景年圈在他腰身的手臂不由地一松,印云墨已脱开他的翼护,抖了抖衣领上的雪沫,闲庭信步般走到邢厉天马前。“你要留我作客也不是不可以,”他握拳捂在嘴上清咳一声,“万两白银是笔巨资,我也只能尽量变卖家产去筹集,你放他回去筹钱,我便随你去作几天客。”
邢厉天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青铜面具下慢慢勾起一抹得意的哂笑,“我刚才说一万两,可没说是白银……我要一万两黄金!”
左景年怒声道:“你疯了吗!万两黄金,十个富贵人家合起来都拿不出!你这是信口开河!”
“恐怕你家公子不是普通的富家子弟吧。”邢厉天道,“你管我是信口开河还是开海,总之我说你们付得起,你们就一定付得起!十天时间,一万两黄金,少一两都别想见到人。迟一天,我就片他个零件下来,若不想你家公子缺胳膊少‘腿’,最好在期限内把钱运到那处山坳,”他指向西边不远处的一座山岗,“届时自然有人来接应。”
他俯身一捞,轻松将印云墨提到旁侧的马背上,刀刃架在脖颈,对左景年道:“你还不快去筹钱?”
左景年紧攥剑柄,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却是投鼠忌器,轻动不得。
“走,”印云墨朝他微一点头,“把我那匹腾霜白骑去。”
左景年举步维艰地走到尸横遍地的马车旁。‘毛’‘色’如银如月的腾霜白正在血腥味中躁动嘶鸣,感觉有人接近,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仿佛认出他来,通灵似的低头一蹭。左景年抓住鞍缰,忽然见到雪地上有些刻意的痕迹,仔细看去,却是用脚尖勾划出的四个潦草小字:王不留行。
那里……是公子方才站过的地方。他心念急转,将这四个不明其意的字牢牢记住,翻身上马,一抖缰绳,腾霜白便如涟漪‘荡’漾般滑了出去。
他纵马奔出几步,又折回到一众马贼跟前,声‘色’俱厉地对邢厉天道:“你既然求财,就别妄动凶念。我家公子若折了一根头发,莫说你毫厘无收,我必带人踏平昶旭两州,血洗匪寨,叫你死无全尸——立誓于此,以剑为证!”
言罢一挥袖,利剑带青芒劲‘射’而出。邢厉天急勒缰绳,黑马人立而起,受惊长嘶。那把剑带着龙‘吟’之声,刺入黑马前蹄所踏的地面,深至没柄,轰然‘激’起满空银霰。
纷纷扬扬的雪沫中,左景年策马疾驰而去。
众匪骇然‘色’变,邢厉天亦有些心惊——若非对方心存顾忌,这一剑再贴近两尺,自己不死也必伤于剑气之下。此人武功如此高绝,却只是一名‘侍’从,还能夸下踏平两州的海口,如此看来,今日俘获的这名年轻公子,恐怕身份比他想象中更为尊贵。
一念之下,他忍不住侧头望向印云墨,见其相貌俊美清华、举止从容镇定,人降世,越发觉得贵不可言。
这究竟是个沾不得的烫手山芋,还是天赐予的富贵机遇?邢厉天正在沉‘吟’,脑海里骤然灵光闪现,将数月前有人对他说过的一句话翻了出来……
“老三,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猛抓住身边一个马贼头子问。
“今天是发财的日子!哈哈哈!”薛亢笑得满脸是牙,“一万两黄金啊,比起来这商队的几车钱货算个屁!”
邢厉天一巴掌扇在他后颈上,“我是问日干支!”
“哦,”薛亢‘摸’着脑勺,“是庚寅日吧。”
“白山红道,日在庚寅,十死一生,天命归临……”邢厉天喃喃念道。
“什么白山、天命的,大哥你这是在说什么顺口溜?”薛亢好奇问。
邢厉天没有搭理他,只是抬头眺了眺积雪群山,又看了看脚下被屠戮后的鲜血染红的道路,从目中逐渐放出热光,陡然放声大笑起来,“我参透了,我参透了!”
众匪莫名其妙地看他,心道莫不是今日的羊太‘肥’,大哥高兴得过了头,有点疯魔了?却见邢厉天伸手将那价值万金的公子哥点晕了,拽到自己马背上,扬鞭驱驰而去,留下一句:“我先回寨,这里就‘交’给你们收拾了!”
薛亢捅了捅乐钟天:“二哥,大哥这是怎么了?”
“我哪知道,”乐钟天一脸‘淫’笑,挤眉‘弄’眼道:“或许是憋久了。”
薛亢愕然,“这是怎么说的……没见大哥有这嗜好啊!”
“你见过比那公子哥还漂亮的‘女’人没有?”乐钟天问。
薛亢想了想,摇头:“没有。”
“大哥也没有。”
两人面面相觑一下,别过头各自朝车上的钱物奔去了。
左景年一气奔出数里,勒马驻足,望着白茫茫一片山林,五内翻涌,张嘴竟吐出一口血来。他知道这是忧火焚心,以至于伤到经络肺腑,却浑不在意,只想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他们出燕来镇时,皇上也动身前往昶州城,此时应该正在路上。若先去寻找皇上禀报此事,再回转卉阳举兵,恐要耽搁不少时间;若直接去卉阳,以郎将腰牌调动麾下紫衣卫,又怕人数太少,不足以袭寨救人。如此两厢皆不妥当,实在是棘手。
公子在雪地上所留的四个字,又是何意?是在暗示他,接来下所要采取的行动吗?
“王不留行,王不留行……”他在马上皱眉低喃,“王”指的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