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厚重的纱帐如潮水排涌而来覆没光明,里轻外厚,身侧的床褥陷下不少,白悠兮看到淡墨如玉的男子躺在一侧,额印如朱砂,眸中无波澜,只倒映着浮檀殿里柔和的明珠光芒。
衣着面貌皆皆是皎若星辰,即便身侧美人如斯,殿中氛围旖旎曼妙,他只泰然自若,毫无邪念。
他该是很累。
白悠兮遣了宫里头脏重的活儿给他,洗衣擦地,连附属魔宫但地处偏僻的屋宅院子都喊他去打扫,婴宁回话到,那屋子是多年前关押罪人的地方,里头腐尸满地,青色的苔藓盖过满地血污,本是废弃许久,兰陵在那头半日,无了灵力的神界至尊不过一介皮肉凡躯,据闻他拎着水桶自地上起身时,双膝上头的血渗出雪白描金的袍子,蓬头垢面,很是狼狈。
白悠兮本是戏弄,此刻看着身侧的他看了许久,竟有些语滞。
睫毛微眨,兰陵阖了眼,只说:“兮儿,睡吧。”
暗中瑟瑟。
兰陵捉住腰间的那只小手,睁眼侧头,看到单手支腮的女子正一脸无辜,黑袍冰缎衬得刚刚沐浴过的她肌肤赛雪,唇若朱樱。
“哪有睡觉不脱衣裳的?本尊不过让你陪睡,又没让你侍寝,你怕什么?”她声音略带柔哑,无心者听来甚是妖娆。
他不语,只是捉住白悠兮的手。这回不同的是,他的手冰凉不止,白悠兮手心微热,触到他皮肤的时候颤了一颤。
她便给他施了定身术,将他身上的厚厚外袍脱去,扔出老远。
方才沐浴过的少女柔软的身子还略带清香,窜入兰陵鼻尖仿佛吸入异样的云丝,他不能动弹,鼻尖的呼吸被染上了温度,熏热了几分。
白悠兮笑了笑,将锦被盖过两人肩头,抬起大腿压在兰陵腰间,低额伏在他胸前,一手绕过他半个身子,落在他脖颈之间,长薄的指甲擦过他的动脉,又顺着脸部轮廓擦上他的眉眼。
她身下的躯体渐渐多了几分温度,熟悉的兰花香味儿似有浓烈之势。
“兮儿,放开。”
她似乎很享受看到兰陵想反抗却无能为力的模样,不免嗤笑一声,笑他天真。
“你来这里,想必很了解我对你的心思,既然如此,你何不成全了我?这样你想杀了我,不是更有把握?”
她折磨他,折磨他的ròu_tǐ凡胎,也要折磨他日日坚守的那些正气浩然之道。为神万万年来,他若还残存理智和情感,那她只想将其激发出来,逼他跌落云头,真正做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行尸走肉。
他既自投罗网,她岂有不恨的道理?
她恨啊,恨他在丹霞殿里一剑刺穿她肩头,也未曾考虑她一身魔气会在销骨池骨肉不剩,恨他不将自己放在心上,寒荆崖下五年教她断情绝爱,她仍为他战死天涯海角,即便重生,却还念着要杀死她,在她即将嫁给妖烬的婚礼上杀死她。
白悠兮听玄天战神说过,白莲神女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是了,他要娶她,即便冤枉了白悠兮为采千年雪莲差点死在寒荆崖下,他也要娶她。
他那么在乎神女,又为何要自请来魔宫侍奉她?
白悠兮找不出第二个理由——他不过是想混入魔宫接近她,近到一定程度时候,便可杀了她。
如今他是神,她是魔,若有什么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那便是神魔千万年来的不灭恩怨。
他是晓得自己对他的那番心思,这才牵着她曾对他的好感浩浩前来。
真可笑,她对他的爱慕,反倒成了他刺杀她的一把利器。
反手解了兰陵的定身术,白悠兮伏在他胸前,蹭了蹭,声音平平。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们神界又比天地仁上几分?你这回来不就是想杀我么?我在这里,不设结界防备,你也没有灵力,这场神魔之战很公平。”
“你杀我呀?”她推了推兰陵。
他却只抬手摸着她的长发,缓缓道。
“你别怕,师父会救你的。”
你别怕。
别怕。
多年来没人晓得她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多年来没人问过她怕不怕,只看到她都承受了下来,总该能熬出去,就当是如此。
她的眼眶莫名红了红,这般宁静的氛围让她觉得很是沉重,她一个人睡的时候总是觉得冰冰冷冷,做过噩梦会抓紧枕头苦不堪言,她以为有人陪着会好受些,可原来反倒只是多一层压抑,暗夜将她的脆弱和感性放大,她那颗被重重冰封的心脏里头容不得一丝这样温柔的话语,就像冰冷的石头须得完整才能坚不可摧,一条裂缝便可轻易让她粉身碎骨,化为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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