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说到这儿,一个老师就“哎!哎!”地喊了起来,他说:“跑题了啊!”
阿姨没理老师,她接着说:“可是!在万恶的60年,我们真的是被饿坏了,我的这条命是捡回来的……”
阿姨刚说到这里,革委会副主任就大声地打着岔冲到了讲台上,他一边打岔一边对阿姨说:“你太激动了,先下去休息,先下去休息……”说着就和其他老师一起,把阿姨架出了教室。
一会儿后,革委会副主任回来对大家说,那个阿姨悲伤过度,她被地主剥削傻了,傻得说起了60年。接着他就让大家讨论发言,结合实际批判地主恶霸,歌颂新时代、新生活、感谢毛主席和共?产?党给我们带来的幸福生活,这场忆苦思甜会就这样结束了。
讨论时,黄晓雪扭过头对我说:“60年和过去一样吗?”
我说:“我也不知道!”后来想想,60年已经解放了。解放了,阿姨你还要控诉,那你就有些反动了。我把这个结果告诉了黄晓雪,得到了她的认同。
忆苦思甜结束后,我们接到老师的通知,在明天,我们要去参加场部举行的批斗会和让走资派游街批斗,批斗游街对象是同学橡皮擦的爸爸。橡皮擦的爸爸当时是农场的党委书记、政委。大人说,橡皮擦的爸爸在农场推行了一系列刘邓路线,妄图复辟资本主义。他挨斗的根源是,一个农场干部和橡皮擦家是一个村庄的,文革开始后,橡皮擦的爸爸被这个干部认了出来,他爸爸是那个村庄一个大地主的儿子。那个干部在大字报上揭发说,橡皮擦的爸爸是个地主崽子,小的时候威风八面。那个干部是贫苦农民出身,他们全家在橡皮擦的爷爷那儿扛长活,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而那个干部在童年,就被强迫给橡皮擦的爷爷放猪,吃尽了苦头。干部说,橡皮擦的爷爷就跟地主周扒皮一个样,也会在半夜学鸡叫,长工们半夜就会起床去地里干活。有一次,他放猪回来,少了个小猪仔,橡皮擦他爸爸就穿着长袍大褂,脸上架着黑墨镜,戴着个瓜皮帽,用鞭子把他抽昏了过去。后来是毛主席,共?产?党解救了他,让他参加了解放军,走上了革命道路,才免遭橡皮擦爷爷、爸爸的欺压。那天,他发现农场政委很面熟,似曾相识。文革开始后,他回老家了解了一下,这才发现政委是个地主崽子,是混进革命队伍的。干部揭发了橡皮擦他爸爸后,全农场都震惊了。原来政委是个隐藏在革命队伍中的阶级异己分子,阶级本质决定了一切,他执行刘邓路线和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变天!经过组织上和那个干部再三核实、并进行了内查外调,证明橡皮擦的爷爷确实是个地主,他的爸爸确实是地主的儿子,橡皮擦的爸爸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走资派。
可是,在一次批斗会上,橡皮擦的爸爸说那个干部是在放屁,他说橡皮擦的爷爷的确是个地主,但也是个开明地主,一直在支持革命,援助共?产?党的游击队。他也是被橡皮擦的爷爷送进了解放军,走上了革命道路。橡皮擦的爸爸还说,那个干部家根本就不是贫苦农民,而是一家商人。那个干部从小就会投机倒把,拿着小商品骗农民孩子的钱,他就受过骗。干部说他拿鞭子打人,是根本就没有的事,他家里根本就没有鞭子。家里也没那么多猪,只有两口猪,根本用不着雇人放。那两口猪从买来到杀着吃肉,从未出过他们的家门。说橡皮擦的爷爷学鸡叫,橡皮擦的爸爸说,那是污蔑人!他对大家说,你们回去半夜学学鸡叫,看鸡是否会跟着你们叫!
大家看到橡皮擦的爸爸这样解释,都认为他态度不老实,都很气愤,批斗力度就加强了。明天的批斗会和走资派游街,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
揭发橡皮擦爸爸的那个干部,受到了上级的青睐并得到了重用,他被提拔成了农场政工组(现代的政工科或组织科)组长,成了批斗橡皮擦他爸爸的直接领导者。
经过这个干部的揭发检举,橡皮擦的爸爸被撤职,开始了接受批斗、写交代材料,做这个组长阶下囚的生涯。
第二天的批斗会,让橡皮擦的爸爸彻底老实了,他彻底交代了自己的罪行,承认打过那个干部。说橡皮擦的爷爷不是开明地主,是个罪大恶极的地主恶霸,是国民党反动派的狗腿子。抗日战争时,日本鬼子在他家吃过饭,橡皮擦的爷爷还是个汉奸。还承认,橡皮擦的爷爷学过鸡叫,每天晚上都去鸡窝学鸡叫。他也承认自己是混入了革命队伍,目的就是为了复辟变天。
听了自己爸爸的交代,橡皮擦说,他要坚决走革命的道路,一辈子跟着毛主席走,坚决要和他爸爸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