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春寒料峭。风打在脸上格外疼,李高阳怀里抱着琴谱,走在大街上。因为冷,脚步也格外匆忙。
她的头发全都挽起来,在脑上梳了两个抓髻,穿着件看不出颜色的青蓝发白的棉褂。因为风大,她把琴谱举起来微微挡住脸前,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一晃来了两个月了,竟然也适应了这没电没网没学上的生活,人的适应能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两个月以来,李高阳真真实实地体会到了人家说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了。
在现代,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们还在课堂里坐着听讲,回家偶尔跟爸妈撒一撒娇。晚上妈妈做的饭不好吃,水果不是她喜欢的,还会撅上嘴巴抗议一下做做小公主。可这些,在程施婉那里,都是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程施婉今年已经17岁了,却迟迟没有定婆家——她竟然比自己大了两岁,李高阳万万没想到。大概是营养不良长得瘦小的原因,她显得格外小。
不出嫁的原因,一是她们家太穷,稍微像点儿样子的人家谁会找他们家做亲家。二是程施婉的爹爹有肺痨病,娘眼睛不好,她怕自己一旦嫁了,就没人照顾他们了。不然还是有几个人家想纳她做个小妾的,可她实在是放不下她的爹娘。
李高阳生活的就是这样一个家庭,穷得除了人(还都是老弱病残)什么都没有。
不过她还真是万分庆幸,短短的两个月,在这里感受到的温暖,让她知道,家,还可以这样的!
转眼李高阳——这个时候她在外人面前已经叫李暖了——已经来到了江都县最大的青/楼香玉楼门前。
程施婉平日里就是在这儿给人弹奏曲子再给青/楼女子们教唱一些小曲儿赚些钱。
今日,香玉楼特特从长安请来一个琴师演奏,本没有程施婉什么事儿。
可是,只因为近些天李高阳提供给程施婉的曲子格外受欢迎,老*鸨就找小厮登门来找程施婉要曲谱,让程施婉送两个这些天大家都喜欢的曲谱过去给琴师看一看。
今天其实是程施婉父亲的生日。李高阳和程施婉正在家里布置“会场”,想弄得有气氛一些,再做点儿像样的饭菜(虽然这很难),给两位老人个惊喜。
李高阳一听来的小厮说完,就主动把送谱子的差事揽了下来,让程施婉可以安心在家里布置。
她刚要往香玉楼里走,却顿住了。咦,这是……?
“各位大哥大姐大姨大娘大叔大爷们,您老行行好,给点儿吃的吧!施舍给小的仨瓜俩枣吧。小的上有病弱的母亲和瞎眼的奶奶,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弟弟需要照顾啊……”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衣着华丽、却哪哪儿都透着穷酸气的小乞丐正缩在墙角,吊儿郎当地说着她背惯了的职业用语,声音油腔滑调还没什么感qíng_sè彩,带着浓浓的职业倦怠。
她想了想,走了过去。
萧春夏眼皮子底下映入了一双打着各色补丁的女式旧棉鞋。哎,是个穷人,算了,有总比没有强。
马上,她扑倒在地,来神儿了:“这位娘子,您好人有好报,大恩又大德。您救救我这可怜的小乞丐吧,菩萨一定会保佑您这个善心人的……”感情竟比刚才真挚了不少。
“萧春夏,你省省吧。”李高阳轻声说。
萧春夏猛然抬头,哇塞,一张貌似苍老师的僵尸脸扑面而来。
“嘁,白白浪费了我这么多口舌。”萧春夏揉揉头,吊儿郎当的样子又现了出来,缩着脖子翻了个白眼儿。
还真的是头脑简单、四肢更简单的萧春夏。
李高阳弯下腰,看看萧春夏的破饭碗:“做了乞丐了?”
萧春夏混不吝的劲头儿又来了:“怎么着吧?你想嘲笑?对不起,您失败了。我热爱我的职业!我是乞丐,我骄傲!”
她上下打量着李暖的一身行头,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说:“看起来,智商这玩意儿也不太靠得住啊!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李高阳童鞋不是也穿得破衣啰嗦的嘛?!啧啧,分开之后我一直惦记着你怎么样,今天看见你过得不怎么样,我就安心了!”
李高阳倒是泰然自若,她慢悠悠问萧春夏:“卷饼、包子,你想吃什么。别的不能要,我口袋里就三个铜钱。”
就这,还是昨天替一个外乡人写了封家书人家给的呢。程施婉家里那么困苦,她怎么好跟人家要钱。
一听这话,萧春夏更来劲儿了:
“行,买去吧。随便,买什么都成。要是买煎饼请别放香菜,要是买烤物请别放辣,要是买面条给我弄点儿牛肉,你要能给我搞来个披萨,记得帮我配点儿芝士。还有,韭菜馅的东西我不能接受,作为乞丐,我还是需要有职业道德的,一张嘴卧倒一片这样的事儿我干不出来……”
李高阳直起身*子,气派不凡地看了萧春夏一眼,一句话没说,走了。心说,李高阳,你就不应该来。该!叫你不长记性!
萧春夏大概觉得还没过瘾,在她身后喊:
“喂!以后什么时候来事先打个招呼!别的没有,姐还能给你打两只兔子回去打打牙祭!一看你就老长时间没吃肉了吧?看你那儿小脸儿瘦的,这可是唐朝,不流行巴掌脸了!别等你将来找不着婆家冲我哭!”
她这句话其实还真是发自内心肺腑的,真想哪天给李高阳送俩兔子,反正也是白来的。
李高阳咬咬牙,走得更快了。
萧春夏看着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