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甚至不记得多久没有回过家,多久没见过父母兄弟了。
年少无知时跟张延远私奔,张延远差点在家庙被家法打死,而她被逐出家族,要不是二哥庇护,她早沦为小妾。
她那时不恨母亲无情,不恨父兄冷眼。
多年未见,不知母亲的腿疾是不是还犯过,父亲是不是总还贪杯喝的酩酊大醉,大哥家的哥儿和姐儿是不是说了亲?
小弟是不是还意气风发疆场驰骋,二哥娶了妻那野马的性子是不是会收一收,家里那几个跟曦姐儿大小的孩子是不是都听话?
有种近乡情怯之感不知怎的就涌上心头了,齐氏连轴转似的吩咐下人们整理行李,准备车马,慌张得一刻都不肯歇着。
张令曦坐在齐氏屋里看着下人们来来去去,被齐氏一遍遍的支使,乐在心里。
母亲对外祖母家感情还是很深的,不然那么理智个人,不会一下子就变得这么手足无措。
她是觉得新鲜,才心向往之。而母亲不一样,那是生养她的地方,有她的亲人。
母亲许久没有这么张罗过什么了,打她出生起,母亲就整日的愁容不展,哪里像这样过。张令曦看在眼里,笑容从脸上一直延伸到心底。
父亲的所作所为让一心付出的母亲伤透了心,或许母亲回一次娘家,心里的抑郁能减轻些。
张令曦目不转睛地看着齐氏,这是她的母亲,她曾经觉得些许失望的母亲,现在想想,真是该死。
齐氏当年遇见心爱之人,能离经叛道地勇敢跟着张延远离家,能毫不畏惧地跟家族权威对抗,张延远养了外室伤了她的心之后,她又独自打理两个女儿起居生活,不曾忽略她们分毫。
比起齐氏,张令曦自愧不如。
不过是一个惠娘,不过是捕风捉影的说法,她就信了怕了。
张令曦后悔不及,可悔有何用?
再看齐氏时,张令曦多了分敬佩。
“娘亲,二舅舅会不会喜欢令曦?”张令曦想让忙的脚不沾地的齐氏歇一歇,故而拉着齐氏问道。
“当然会喜欢,咱们令曦这么乖,怎么能不讨人喜欢?”齐氏被小女儿甜甜的一问,所有的紧张不安都消失了似的。
齐氏想着,不管母亲和旁人态度怎样,她是去帮二哥的忙的,原是不用想这么多的。
就算他们都不认她,她不还有二哥,不还有两个女儿。
齐氏索性将张令曦抱起来,给她讲小时候同二哥的趣事。
让令曦也知道,除了父亲这边,她还有个舅舅可以依靠。
说起二哥来,他的糗事那可是一箩筐又一箩筐的。
“娘亲小时候个子就高,又贪吃,你几个舅舅就笑我虎背熊腰。有哪个女孩子肯被人说那样,谁不爱美,他们一说我就哭,见我哭了他们反而更起劲儿。”齐氏回忆起来,笑中带泪,现在她想被兄弟们嘲笑,也没人肯了,“你二舅舅看在眼里,偷偷从厨房里偷了巴豆,加在他们饭菜中。”
几个舅舅那时都是一起上学一起吃饭的。
“他还怕别人看出不一样,发现他使了坏,自己也傻傻地吃了好多。”
张令曦认真地说道,“二舅舅真笨。”
要是换她,才不会想这么笨的法子,而且明知道下了东西还去吃的。难道他每个菜都加了巴豆,就不能留一盘不放东西的吗?
张令曦叹着气问道,“该不会最后二舅舅还是被发现了吧?”
齐氏笑出声来,“要是能不被发现,就不是你二舅舅了。你外祖母什么没见过,当下就觉得他不对劲,等他如厕出来,不说二话直接揪着狠狠打了他一顿。”
“外祖母这么厉害?”张令曦听得咋舌。
“那是当然,你外祖母可是将门之后,跟着家里的弟兄们上阵杀敌不输他们爷们。”齐氏语气里是她不曾发现的骄傲。
这样的外祖母,应该是让整个家族所有人都觉得与有容焉的吧。
张令曦突然对这个外祖母好奇起来,似乎在齐相府里,外祖母是最受人敬重的。
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见到外祖母。
也不知父亲对母亲这次回去是个什么态度。
剩下的事有下人们打理着,原不用齐氏如此操心的。
于是张令曦缠着齐氏说话,她问一句相府的事,齐氏就告诉她一些。说着说着齐氏的眼眶都红了一圈,可见人是不能陷入回忆里的。
张令曦也总是陷入回忆里,想起赵嘉善想起泽儿。她甚至暗暗在想,这是这一世第一次出门,要是上天垂怜她,就让她遇见赵嘉善或者泽儿,哪怕远远看一眼,也是了她的心愿了。
谁都知道二小姐心思比大小姐要深,总是自己坐着呆呆的想事情。
佩环她们总是守在一边,也不敢多问。只有江嬷嬷偶尔上前问一句,二小姐总笑着搪塞过去。
江嬷嬷只道她心中牵挂父亲和母亲的事,再后来就不多问了。这是难得的孝心,江嬷嬷为齐氏有这么个贴心的小女儿而感到开心。
这次回齐相府,除了齐氏之外,江嬷嬷也是激动不已,她打齐氏出生,就进了齐相府,住了那些年,浮萍似的人生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在齐相府扎了根。
江嬷嬷眼里,齐相府才是归处。
齐氏这才发现江嬷嬷跟她似的,像是无头苍蝇到处乱钻,都是心乱了才这般。
她觉得很难受,跟着她嫁过来的人,都没让她们过得好。而且眼看她在张府熟悉了起来之后,跟张延远又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