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十三娘将龙炎迎进房里,却并未将房门带上,屋中茶香袅袅,四扇刻有山水图画的屏风之外的圆桌上,放着一把油纸伞,君十三娘并不会泡什么功夫茶,只能是由龙炎代劳,屋中寂静无声,屋外细雪霏霏,半盏红烛被灯罩罩着,发出迷蒙的光,两人相对而坐,却相对无言。
“这院子也太静了些。”龙炎品了一口清茶,轻轻道,“哪日有了清闲,我带你去山下城里走走。”
她微微一笑,回应道:“好!”
话题一时间像是有到了尽头,屋外的飞雪经夜风一拨,飘进几片碎细的雪花进来,雪化雨滴自高角屋檐滴落直下,碎响在门外青石阶上,嘀嗒,嘀嗒,静若音符,似敲在心口,慢慢的,暮雪沉寂,梅香随雪愈加弥漫,随风入鼻几缕淡香,龙炎晃动手中青瓷茶杯,在无声夜里目光柔视面前的君十三娘,轻轻开口,“小时候,父亲在教我铸剑之时曾对我说,一把好剑,需经累年打磨,从制胚到最后的成剑,任何一步都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处事为人更是如此。”
君十三娘听着龙炎轻轻声音,心中亮起一丝疑惑,不知龙炎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但也不好打断他,就静静的听他继续说下去。
“剑太锋利,伤人也伤自己,一把奇兵,需懂得收敛锋芒,懂得蛰伏,不出则已,一出必得见血,是剑就有戾气,纵使不出剑鞘,戾气已然在外,这是藏不住的,韬光养晦,静待时机,这是我从小就懂得的道理,这些我一直都做的很好,有些事我不是看不见,而是当做视而不见,在我没有能力面对所有意外情况发生的时候,隐忍蛰伏是我最好的选择。”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看了一眼正在思量中的君十三娘,笑了一声,问道,“你明白吗?”
君十三娘轻轻点头,随即又像是不明所以的摇头,“不是特别的明白。”
龙炎笑了起来,继续解释道,“就拿之前断崖之下的事和秋狩之中的刺杀来讲,我不是不清楚是何人所为,只是若将真相提出来,牵扯到的人是我现在没办法制衡得了的,若真将他逼得太紧,他会不惜一切跟我来个鱼死网破,而依我目前的势力,一旦敌人耍起狠来,真正兜不住的那个人,是我!”
君十三娘这才解开疑惑似的点了点头。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龙炎叹了口气,转头望了一眼屋外飞雪,淡淡道,“隐忍蛰伏虽然是我现在该走的路,但并不是唯一的一条,人生有无数种选择,而我现在的选择,只想保护我所在乎的东西,有些东西固然是很重要,但是撇开那些东西,我也并非是活不了,我以前并未发觉,其实在我的命里,有些东西是可有可无的,而有些东西却是必不可少的,从前,我将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看得太重,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找到对我来说必不可少的东西。”他站起身,走到君十三娘面前蹲下,手掌至宽大的袖套里伸出,轻轻的握住有些局促不安的君十三娘,“那就是你,十三娘!”
脑中忽然之间像是有万雷奔响,忽觉一股凉风忽过,三千花开又顷刻凋零,心神一阵混沌难安,如墨般的暮色之下,似有一束光透过灰灰云层,又像一道闪电撕裂苍茫天地,连那些飘零的雪花也像是定在了空中,等回过神来,半边脸颊已觉寒凉,是他的手掌攀上了脸颊,如寒水冰冷得手掌掠过她的肌肤,是极轻柔的动作。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连一丁点的防备都没有,眼前的白衣男子已经站直身体,轻轻的将她搂进怀里,颀长的身影铺在四扇屏风的山水之上,轻微晃漾,手指微抚那一头如墨的发,低沉声音响在头顶,“你就是我必不可少的,十三娘!”
暮然的一场心安从心底最深处弥漫出来,像是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细小手臂揽在他腰际,轻轻抬头看着他,“既然我对你这样重要,无论如何你也不会抛下我不管的,对不对?”
他轻轻一笑,“我的女人我又怎会不管。”将她搂进怀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不管你。”
嘴角从未扬起这样好看的弧度,淡淡的,是很幸福的笑容,“我也不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对你好!”
夜幕里的风景,有花有雪,在这僻静的院子里,暮雪寒深。
他将她搬出了这间院子,住进了离他最近的房子,冬月,气温愈加寒凉,她浑身裹得像是个小白熊似得跑进龙炎房前,手中捧着一把刚刚折下的白梅,却在门口赫然停住,眼珠子囫囵一转,似起了邪念似得嘴角裂开一丝狡诈。
她放轻脚步,像一只要偷食的小白鼠一般谨慎的朝四周望了望,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龙炎的房门。
房中的龙炎正坐在书案旁仔细的揣摩着什么,她轻手轻脚的来到龙炎身后,忽然一声尖叫,“嘿,你看!”她将手里白梅放在龙炎眼下,“我刚摘的,你看好看不?”
龙炎像是被吓着了,盯着这束白梅痴痴的看了好半晌,才道,“好看是好看,可是,十三娘,你把我的东西糟蹋了该如何?”他一把将君十三娘拉进怀里,拿起书案上的一章宣纸,垂眼看着她,悠悠道:“你看,这东西可不是那么好赔的!”
君十三娘将手里的白梅拿开一点儿,再拿开一点儿,看了看这张宣纸上画的东西,嘟嘴道:“不就是一张铸剑图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将龙炎手里的宣纸抢过来,“你再画一张不就是了?我相信你的,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