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安居,巨大的铜镜中,客氏披散着长发,认真仔细的端详着自已。
几个小宫女局促不安的站着——她们没法不慌,门外头站着的睿王爷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可是奇怪的是——明明知道睿王在外头等着,客氏就根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散了头发,开始梳妆。
而更让人奇怪的是——睿王竟然也不发火,居然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怔怔出神。
小宫女们对于这两位奇怪的贵人完全迥异平常的举动完全不知所以,只能徒劳无功的隔一阵就进去提醒一次,算是克尽职守,别的真的管不了。
朱平安来的时候,太阳还在半天高。
等到客氏终于发话请他进来的时候,太阳已近西下。
在小宫女红着一张脸,无限惶恐不安的请他进去时,他没有急着迈步,而是看了一眼西边天上那烧成一片灿烂的晚霞。
明明绚烂无方,瑰丽无伦,可那么象——血。
进了门,小宫女恭敬撩起帘子,低声道:“殿下请。”
朱平安没有昂然直进,而是在帘子门口停下了脚步,在小宫女难以置信的眼光中,他整理了下衣冠,好象他要去见的人不是一个宫里的乳娘,而是高贵无上的皇后娘娘。
可怜的小宫女惊得都快要晕倒了——
室内已经有些暗了,但没有点灯。
客氏依旧保持着原先披头散发的样貌,让人等了一下午的时光竟然没有一丝的回报,这不能不说特别异常。
然而这只是别人的想法,当事双方都意不在此。
“你终于来了。”
良久之后,客氏终于开了口。
她的声音有些艰涩,象是熬了千百回的一味黄莲。
朱平安沉默了一会,“果然,是你。”
似乎他说了一句挺好笑的话,客氏居然笑了一笑,“我就知道凭你的聪明,你早晚会找来这里——”她没有说完,最后用一声长叹结束了这句话。
朱平安神色复杂的望着她,忽然躬身施了一礼:“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咕咚’一声,原来是一直傻站在旁边全程目瞪口呆的小宫女,终于成功的惊昏了。
朱平安一声不响走过去,将她提了起来送到门外,然后回来,顺手将宫门闭了。
“你还是这样好心。”
客氏微微一哂:“一个命如草芥一样的宫女,也值得你这样?”
朱平安皱了下眉:“宫女也是人。”
客氏一笑,看样子并没有怎么生气。
她拿起梳子开始梳头,良久之后:“来都来了,你不想知道什么?”
朱平安沉默了一会,从袖中取出两件东西,上前几步,放在她的妆台上,无声的退到原来的位置。
客氏的脸上本来还带着笑,可是看到那两件东西后,她整个人开始微微的颤栗。
两件东西一件是龙凤呈祥,一件是无天圣母的木雕象。
“龙凤呈祥是我身上一直带着的东西,因为它我才进了宫,听说是先皇赏给我娘王氏的订情之物。”
客氏不吭声,放下手中梳子,拿起那些半黑半白的玉——时光在这一刻瞬间回转,她的手指轻轻描过那只栩栩如生的潜龙,最后落到龙首处下方那个小珠上,那里有一个月字。
朱平安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个雕象是我山东平叛的时候,从那个福烈帝老窝中搜出来的,巧得是,这个雕像的衣袂上也有一声龙凤呈祥——”
适才微微的颤栗已经变成有目可见的哆嗦,朱平安嗓子眼里就象烧过了一把火,每吐一个字就象有一千把刀在舌头上戳。
“你——是吧?”
是什么,他没有说出来,但相信,有人会听得懂。
但没有人应答,室内一片死寂,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良久之后,终于响起了一声轻叹:“你猜得没错,是我。”
朱平安就象一把紧绷的弓终于拉到了尽头,砰得一声断成两截。
“好,很好,谢谢你承认了。”朱平安的狠狠的捏起了手,额头上的不知什么时候沁出的大颗大颗的汗珠不停的掉下来,砸到地上青砖,砰砰作响。
“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客氏忽然笑了起来,就算在黑暗里,朱平安也能清楚的看到她的整个人笑得抖成了一团。
“这个问题你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客氏终于停了笑声的时候,缓缓的转过了头,已经不太年轻的脸上,眼神却清澈的惊人。
她说的并没有错,朱平安在来之前已经猜到了答案——可人就是这样,尽管心里无数次地想过,也有早有思想准备,可如今得到了这么个并不意外的答案,心里一时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为什么?”朱平安脑子嗡嗡的,平昔的冷静自持已经完全没有约束力,无数个问题从心里蹦出来,拦都拦不住的往外蹿。
“你不是王氏么,为什么以客氏的身份活着?”
“你不是被遣送出宫了么,为什么又回到宫来?”
“你如果是我的母亲,为什么抛弃我?”
他的一连串的几个问题一气呵成,朱平安的激动混乱与客氏的冷静淡然形成一个天然的对比。直到说完,朱平安浑身大汗淋漓,整个人就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如果再来一次,他不见得有勇气再来一遍。
他也是人,他比谁都渴望亲情,可是他没有。
因为没有,所以渴望。
所以他特别珍惜李老西给他的发自真心的关爱,就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