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斥责了邢夫人,凤姐却跳出来主动要求和解,主动说,大厨房里闹事儿的那几个人,她绝对不会责罚,更不会轻易动这几个人的位置。
邢夫人听了惊疑不定,心想,这个一向是个以牙还牙的主儿,怎么今日突然变了性子?
但是这话贾母却爱听。老太太年纪大了,只希望家里一团和谐,既然王熙凤肯退让,大家就一起闷声发大财,既往不咎,假装这事儿没发生过就是了。
凤姐则眼珠一转,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她一转身,拉过柳五儿,问起柳家的家事来。
“五儿,你娘如今在哪儿当差?”凤姐这会儿是明知故问。
柳五儿答道:“在梨香院,做灶上的活计。”
凤姐“哦”了一声,转头对贾母说:“老太太,我倒是有心要见见这柳家的,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竟然能教出五儿这么个厨艺又好,又孝顺懂事的丫头。”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凤姐便吩咐平儿去将柳母请来。邢王二位夫人,则都不晓得凤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个睁大了双眼,一个微张着口,都看着凤姐到底想干什么。
而旁边柳五儿则也是一阵紧张——她早先说的都是谎话,柳母哪里就教过她做汤了,这都是她换芯儿以后自备的技能好不好!在事先没有通过气的情况下,柳母被叫上来见贾府的主子们,也不晓得会不会露馅儿,出什么岔子。想到这里,柳五儿手心都被汗湿了。
少时柳母被带到,恭恭敬敬地给上首的夫人太太们叩头。柳五儿见到母亲打扮得干净爽利,一身石青色的衣衫,显然是新浆洗过的,一尘不染,不带半点污渍,而一双洗得极其干净的双手放在身前握拳,向众位夫人们行了个标准的福礼。柳五儿心中暗暗点头——柳母这会儿是将贾府里老中青三代boss一股脑儿都见了,想要特地讨哪位boss的好是不可能的,唯有突显她优秀的职业素养以及良好的职业道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凤姐就在上头问:“柳嫂子,你女儿五儿今日做的一份汤,手艺出众,老太太都说,好一阵子都不曾喝过这么鲜的汤了。我就想问你,你女儿的手艺,都是得自于你吗?”
柳母大约觉得凤姐的问话有些出乎意料,微愣了一下,点头道:“这孩子的手艺都是我教的。以前这孩子身子骨弱,所以一直在家,没进来当差,整天看着我做这做那,她便将我的手艺学了大半去。”
柳五儿听柳母说这话的时候,声调语气非常自然,仿佛在陈述一件最真实不过的事实一样娓娓道来,完美地圆了早先柳五儿在贾母等人面前撒的谎。柳五儿不禁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也涌起了一阵异样,似乎觉得自己这位母亲,天生就特别说谎,这令柳五儿有些郁闷,好像下一秒,柳母就能将自己给卖了一样。
“你女儿的厨艺这样好,你的手艺想必更不用说了。”凤姐微笑着看着柳母说,接着转过头,望向贾母,说:“老太太,你看这样好不好。如今天气炎热,大家每天出一趟园子,都跑得一身汗。不如以后大嫂子带着姑娘们在园子里吃饭。等天气凉些了,再来回的跑也不迟。这柳家的是个好人选,女儿都这么出色了,这当娘的想必更加了得。不如叫她在园子里给众人弄饭吃?”
王夫人在旁笑道:“这也是个好主意。”见王夫人这么说,邢夫人急于讨好贾母,也附和道:“可不是么!小姑娘家家的,顶着那大日头暑气走来走去,前儿个林姑娘不还中了暑了么。不如在园子里头专门弄个小厨房,单给他姐妹们弄饭,岂不便宜?”
贾母道:“我也正想着呢,就怕又添一个厨房多事些。”
王夫人听了便要开口,邢夫人却抢着道:“并不见得会多事,反正新鲜菜蔬是有份例的,在总管房里支去就行,或要钱,或要东西,按份例,这里添了,那里减了就好。否则园子里的姑娘们在这园子里头顶着这么大的日头来回走动,第一林姑娘如何禁得住,第二就连宝玉也禁不住。请老太太明鉴。”
贾母觑着眼儿,看着邢夫人看了半晌,暗骂这邢夫人是个蠢材。凤姐的意思很明显,她要单弄一个大观园里的小厨房出来,以分去贾府大厨房的份例,免得大厨房继续“一家独大”。而邢夫人却全然不觉,她只晓得一位顺着凤姐的意思说话,以换取凤姐不要将大厨房她那几个手下给换掉。然而邢夫人却也不想想,大厨房的人手全都不换,那么采买自然也不换。邢夫人的那些亲信们,这次一场大闹,不但没有盼到队友上位,反而被凤姐手下的采买弄明白了意图。日后,李老三这些人在大厨房里,必将处处受采买掣肘,若是他们将来日子过得好,那才叫奇怪。
不过贾母不在乎底下人到底怎么闹,只要到了她这个层面上,世界一团和谐才好。凤姐既然宅斗技术更强些,那就叫她张罗这事儿就是了。
想到这里,贾母微微眯缝了眼,说:“今儿我才说这话,素日我不说的,一则怕逞了凤丫头的脸,二则众人不服。今日你们都在这里,你们看看,咱们这儿,有比她为弟弟妹妹们想的更周到的没有?”
众人皆顺着贾母的话说,将凤姐夸了个不住。凤姐喜不自胜,亲自过去握着柳母的手说:“我可是将园子里的饮食都交了给你了。”
柳母陡然被天上掉下的这么个馅饼儿砸中,一时半会儿有些晕。听凤姐亲自说得确凿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