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海关总长,马经理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一出了五爷的办公室,就下楼交代了几句,穿好大衣匆匆离开了。他出了唐家兄弟的地界,赶紧找个了公用电话,拨了个号码,把电话打了过去。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好。”口气淡淡的,听着却十分舒爽,仿佛一杯极有韵味的茶,带着泌人心脾的味道。
马经理一听这个声音,就急急忙忙把刚才的事情如实说了,那头沉吟了片刻,轻声嘱咐道,“这件事你就按照老五的意思做就行了,稳住了手脚,越是这种时候,越忌自乱阵脚。至于苏总长那里……”对方想了想,又说,“我最近会去上海一次,到时候想办法见他一面也就是了。我想,这件事苏总长未必知道,极有可能是苏公子自己的主意。”
马经理知道他见多识广,见解独到,也不敢多说,只唯唯诺诺地应了两声。对方笑了笑,忽然又道,“老马,你最近有些心不在焉,这样下去,可不是常事儿啊!你也知道,当初安排你去在水一方,也是看你忠心,办事也是个有主见的。但你现在的表现,着实令我有些失望啊。”
马经理硬生生打了个寒颤,“是是是,我最近也是被私事绊住了脚,以后绝不会这样了。”
对方笑了笑,声音还是淡淡的,“老马,你跟随我也有些日子了,对我的做事的方式也该有些了解才是。你是知道的,我从不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让你盯着唐老五,自然也会安排人盯着你,你做的那些事,我也知道个七七八八。我不说破,是给彼此都留些脸面,大家都好看,但你可别做得太过分,不然……”他拖长了音阶,不再说下去了。
马经理只觉得落入了冰窖一般,从头到脚,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跟他强烈的抗议着,冷得他直打哆嗦,牙齿都发出咯咯的声响。
对方大概察觉出了他的恐惧,轻轻笑了一声,“我还是之前那句话,你好好为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但你若有二心,把我当猴子耍,那你可要承担耍猴子的下场与后果。毕竟……和我做对手,你也要掂掂自己的分量才行。”
“跟着您做事,我怎么敢有二心呢?您就是我一个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啊!”马经理紧张得没了主意,声音也抖了起来。
对方轻哼了一声,“哪还用借胆子给你?你现在就一个胆子,不也背着我做了许多事儿吗?如今连孩子都有了,以后也有人养老送终了。”
马经理如遭雷击,整个人都不会思考了。
他……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到底是人还是魔鬼?他和彩燕之间的事情他自认为做得极其隐秘,知道事情内幕的人只有他与彩燕两人。如今彩燕又死了,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似乎料到了他心中的疑惑,对方笑着说道,“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那可是上海滩,若是过得太心安理得,我怕你连自己的命是怎么丢的都不知道了。别说是自己家里的事儿,就是有人问我苏总长家的碗架子里有几双筷子,几双红木的几双黄梨木的,我也一准儿能答出来,若是做不到这一点,还敢把手伸到那里去做生意?”
马经理强迫自己咽了口唾沫,几次想要解释,“我……我……”
对方似乎懒的理他,淡淡地说道,“你做的好事你自己收拾,别弄得太难看,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若是弄得人尽皆知,给我打草惊蛇,就别怪我绝你的后。好了,你先把老五交代给你的事情做好的,回头我到了上海,会再见你一面的。”不给马经理反应的时间,对方先一步把电话挂了。
马经理木愣愣的扣上了电话机,好一会儿缓不过神儿来,魂不守舍地走出了几步,就靠在街角的墙壁上滑坐在了地上。刺骨的寒风从身边吹过,他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因为内心的恐惧已经到了极致,让他没有心思也没有能力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和彩燕的事儿他自认为做的极其隐秘,在水一方应该都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可如果连这件事儿他都已经一清二楚的话,那之前背着他做的那些事儿……
马经理顿时有些不寒而栗。看来他还是太嫩了一点儿,和高手过招,真是一点儿都不能走神。他大意了,也轻敌了。可如今木已成舟,事情做也做了,这会儿该怎么善后?
他强找回了一些力气,死死地攀住墙壁撑起了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路口。早有车子等在那里,见他这副样子走过来,在车厢里等着的司机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打开了车门冲出来,“马经理,您没事儿吧?”
这人是五爷安排在他身边的,是个不能信得角色。
马经理立马找回了思绪,淡淡地看着他,“怎么了?大半夜的你狼哭鬼嚎什么?让别人听到,还以为是怎么了。”他不满地瞪了司机一眼,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新烟,“不过是去买了包烟,遇到了个熟人说了几句话罢了。”
那司机忙点了点头,赔罪道,“是小人的不是,刚看马经理脸色不大好,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您也知道,如今这兵荒马乱的,日子可不好过呢,大晚上您又穿得利落整齐,保不准有些不要命的就把主意打到了您的身上。更何况,咱们现在待得这块地,可不是五爷与九爷的地盘了。”
马经理白了他一眼,“你当我是几岁的小孩子?你说的这话我难道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