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恍惚听谁说了一句,宝玉的贴身活计,云丫头宝丫头做到了三更半夜,这像什么话?亲姊妹也还罢了,给兄弟做衣裳说得过去,哪有客居的姊妹给爷们做鞋袜肚兜的道理?没的叫外人笑话咱们家连使唤丫头都没有。
刑夫人听了,扑哧一笑。
王夫人却是吓了一跳,她原是最厌恶宝玉身边有人作怪,况且听了袭人的谏言后,愈发觉得袭人举止沉重知礼,回思园子里只有宝钗一个客居的女孩儿,且平素端庄稳重,再不是那等轻浮无状之人,便忙道:“咱们家哪有这样的事清?平素做个荷包香囊也还罢了,倘若果然连鞋袜肚兜做将出来,我第一个打死宝玉身边掌管针线的丫头!”
贾母点头道:“你素日最疼宝玉,且细看看罢,我年纪大了,一时也管不得。云丫头已经定了人家,在家绣嫁妆,我不去接,史家都不放她来,在这上头更该忌讳些。”
王夫人听了忙满口答应。
贾母又笑吟吟地岔开话题,问薛姨妈家常都在家做什么。
薛姨妈道:“老太太也知道,蟠儿是个没笼头的马,三两日不着家,因此只有宝丫头陪着我,不过在家里看看账册子,做做针线。原说端午后要还席呢,谁知宝哥儿挨了一顿打,这不,正想着等宝哥儿大好了,借府上的园子摆几桌席面,请老太太和姐姐吃酒。
凤姐笑道:“姨妈给我五十两银子,保管我给你弄得妥妥当当。
听得贾母笑了起来,指着她说道:“这猴儿,还在怨我上回还琳琅的席是她出钱,竟来赚姨太太的银子了,该打!
薛姨妈笑道:“凤丫头还记着呢?难道你还缺了五十两银子?
凤姐道:“别说五十两,现今叫我拿出五百两来做东道,我也拿得出来。只是老太太比我还有钱,偏瞅着我那一点子钱不放,叫我怎么办才好呢?”
贾母笑道:“琳琅送你的牡丹花送我这里来,我给你五十两。”
凤姐顿足道:“听听,老太太现今又记挂着那两盆牡丹花儿了,可惜已经凋了,老太太还要做什么?嗳,既是老太太喜欢,我也只好忍痛割爱了。小红,你叫人送到老太太房里来。”
小红爽爽脆脆地答应了一声。
贾母听到声音,不由得觑了一眼,笑道:“你哪里找来这样简便俏丽的女孩子?”
又招手叫小红到跟前,细细打量一番,叫琥珀抓果子给她吃。
凤姐道:“本是宝兄弟房里的丫头,叫小红,是林之孝的女儿,我见她年纪大了,说话简便,行事干脆,跟那些哼哼唧唧的美人大不相同,就要来使唤,再给宝兄弟补一个丫头。我还没跟宝兄弟说,不过袭人是知道的,想来是说过了。”
贾母道:“原来是袭人打发了她跟你去的,我说,这袭人果然有当家作主的风范了!”
凤姐听出了贾母对袭人的不满,遂笑笑,不敢吱声。
王夫人笑道:“宝玉的怡红院,也该有个人总管了,不然那些丫头还不翻了天?
贾母道:“我只道袭人是个没嘴的葫芦,老实本分得很,谁承想,竟也是个有手段的丫头,将怡红院下面的丫头压得老老实实,宝玉竟也听她话,这倒是奇了。宝玉这样的孩子,必定是听不得妻妾劝的,我也没见过这样的淘气,也不懂,我原说他爱跟丫头们胡闹,难道是解事了?后来细细一看,终究没有那个意思,也是因此我才放心他在院子里和姐妹顽。
王夫人道:“宝玉到底是大了,赶明儿还是挪出来的好,常和姐妹住,也没意思。”
贾母听了立即道:“宝玉还小呢,好容易松快两日,你又拘着他”
王夫人只得住嘴不说,心里却暗暗谋划再过一二年,必定要叫宝玉搬出来。
宝钗端着几上盛着樱桃的水晶碟子到贾母跟前,笑道:“我尝着这樱桃味儿比园子里结的还好些,难为琳琅一片心意,老太太说呢?”
贾母笑道:“可不是,我也觉得好,既然你说好,一会子和你妈拿些回去尝尝。”
提到琳琅,王夫人不觉想起李纨说过,张道士说她有造化,公爵夫人的命格,她原是极信神佛的,忙开口问凤姐道:“琳琅打发人送果子来,可赏了?”
凤姐忙道:“拿三等封赏了,又摘了些园子里的果子叫她们捎回去给琳琅姐姐。
贾母点头赞许道:“琳琅是个好孩子,时时还记挂着我们,比那起子忘旧背主的小蹄子好了不知多少倍,倒能常来住,也别小瞧了她,别再当她是个丫头,毕竟咱们家上下,也不过就三五个人能和她同起同坐,余者也都不及了。
凤姐笑道:“谁敢小瞧她呢?如今她也是极体面的官太太。
刑夫人插口道:“我还盼着她给迎丫头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亲呢。只是如今天热她不在京城,想来入秋能给消息?
贾母道:“她必定记在心里。哪有十五六岁的姑娘还不议亲的?倒像是嫁不出去似的。”
薛姨妈不觉心里有些发怔,宝钗一如既住,沉重卓然,低头弄着手帕,恍然未觉。
王夫人道:“再过一二年,倘或西北大军凯旋,想来还是能高升的。
贾母拈着樱桃的手一顿,随即点头感叹道:“正是呢.军功极厚,原比文职升得快些。这次回来,她女婿至少能升到五品,倘或军功更大些,升到四品也是有的。
众人忙笑着称是。
一时散了,王夫人回到屋里,便要叫金钊儿,得见到玉钊儿,方想起金钊儿已经没了,不觉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