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贾母院落中出来,三人回到倒转抱厦厅,林黛玉让木莲、玉金、松音、白蔻四个大丫鬟在外面守着不叫外人进来,轻轻一拉哥哥衣角,小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子毓真的把薛姑娘的哥哥打了?”
“真打了,打得还不轻。”林璐自顾自往茶壶里撒了一把茶叶,让自个儿的大丫鬟宁馨取了滚烫的热水来,又把人赶了出去,冲上茶道,“断了一条腿呢,恐怕别的地方也带着伤,反正我看着挺狰狞恐怖的。”
林黛玉柳眉微竖,追问道:“薛姑娘的哥哥到底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倒叫子毓气成这样?若然真的下手狠了,倒叫别人说咱们不懂礼呢?”
“没什么,谁爱说就让他说去,反正你也看到了,这事外祖母和舅舅都知道是咱们占理,日后就是吵闹出来,扯开了给天下人评说,照样理还在咱们头上。再说了,薛蟠给揍成那样,他们就是联合这府上碎嘴的婆子说咱们失礼了,不过是口头上讨些便宜去,也不妨事的。”林璐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掀起一角茶壶盖,见茶叶差不多泡开了,先拿着一个茶盏给林琳倒了满满一杯。
林琳看着放到跟前的茶盏没有动弹,轻轻挑起眉梢侧眼看向林璐。
后者一摊手示意自己十分无辜,见他仍然不信,只得撇撇嘴解释道:“今天能对着薛家出这一口恶气,你是头等的大功臣,小爷心里高兴,才先给你倒的。”德行,难得对他好一次,人家还不领情。
林琳怀疑地扫了一眼林璐,见他不似作假,方才端起茶盏,微抿了一口。
林黛玉见他们二人对于跟薛蟠如何起得冲突都不愿多说,她本就是冰雪聪明之人,因此不再多问,轻轻放过这个问题,另外询问道:“今天午间的时候,哥哥到底怎么了,神情很不对劲儿,可是薛姑娘送来的茶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是府上的人参养荣丸出了差错?”
林璐中午的反应确实不同寻常,林黛玉心细如发,自然觉察出几分蹊跷,尤其当天下午薛蟠就竖着走出去横着抬回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林璐林琳有意找碴。
她原本称薛宝钗为“薛姐姐”,现在已经退了一步改为了“薛姑娘”。
林璐轻咳了一声,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心中也已经忖度好了说辞,虽然有些话不适合闺阁女儿家听,但因着毕竟是安危大事,着实不愿意妹妹懵懵懂懂被人骗了去,便干脆道:“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我并不瞒着你,直说了吧,不管是茶叶还是人参养荣丸,都是有问题的。”
林璐停顿了一下,见林黛玉脸上有几分怀疑,便进一步解释道:“人参养荣丸本是治气血两虚、增强脾胃功能的药,应该用大补元气且有益气摄血功效的红参入药,荣国府送过来的药丸偏偏是用的性凉的白参,本来也尚可,并不是害人之物,偏偏薛姑娘送来了重凉性的苦丁茶,两相配合使用,时间一长,会叫人体虚欲脱,心力衰竭,尤其对你来说,更是大害之物。”
林黛玉纵使已经心中有数,听了这话仍然大惊失色,想到这两样物件的来历,只觉胸口一阵发堵,头脑昏沉,摇摇晃晃就要倒下去。
林璐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了,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又扯着嗓子使唤林琳递茶过来,索性林黛玉只是一时震惊哀伤过度,略昏厥了一下,不多时就幽幽转醒,茫然地看了看哥哥,眼睛渐渐湿润了。
林璐十分耐心地揪着袖子一角帮她拭泪,静静等待了一会儿,见妹妹哭得差不多了,方才温声劝道:“不值得什么的,他们不把咱们当亲戚,咱们自然也不用顾念亲戚之情,为了这种人伤心流泪,损坏了身体,何苦来哉?”
林黛玉连连摇头,推开他自己用帕子拭泪,凄声道:“哥哥不用说了,我都已经明白了,那起子人算是哪门子的亲戚,心冷手黑,原是没有多少情面的。我只是想到昔年父亲母亲在世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那才是真正的血脉至亲,阖家欢乐,如今不过几年的光景,父母俱都去了,独留了我们兄妹,在这世间无依无靠,便说是亲外家如何如何,不过是面子上的事,如今更是连脸面也不顾了,倒下手要置我们于死地……”
林璐听她这样说,也没被勾起什么愁肠,反倒咧嘴笑了起来:“妹妹不是为了他们伤心就好了,这些事都不值得往心里去,只要我们心里明白,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货色,有了防备,凭着咱们兄妹,难道还能真叫他们欺负了去?你看,今天哥哥就揍了姓薛的死小子一顿,你要是还不解气,赶明儿我就带着和尚找茬挑刺再揍他一顿去。”
林黛玉知道他诚心逗自己开怀,勉强翘了翘嘴角,嗔道:“哥哥还是这样没个正经,你看今天薛太太和薛姑娘的样子,也很有几分可怜,她们虽然不安好意,到底也没能得手,哥哥小惩大诫一下也就算了,也不值当得为了他多费心思,真要是三天两头地打一顿,倒叫外面不知事的人挑我们的不是呢。”
林黛玉虽然气愤心冷薛家行事,看看薛姨妈和薛宝钗今天哭得泪人一般,可怜巴巴的模样,她又明白林琳为人,知道薛蟠必然伤得很重,以己度人,要是换了自家哥哥受了这样的伤,她的心也该是刀锥一样的疼痛,倒把心中的不忿怨怒消减了大半。
“哪能呢,妹妹若想叫我教训薛蟠,当然还有更隐蔽的法子,不会向今天这样明着来,只是一点小手段罢了,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