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李煦和孙文成是江南三大织造,说起来三人都是包衣,织造也只不过是五品官,可即便如此,便是一方的总督、巡抚,对他们三个都要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因为曹、李二人,不仅是皇上的奶兄弟,还是拥有能够给康熙上密折直达天听的心腹。孙家虽然比起曹、李两家圣眷要弱些,但孙家却是和曹、李两家联络有亲,就拿曹家来说,曹寅的母亲,就是出自孙家。
朝中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是满汉大臣们心里都很清楚,江南这三大织造,就是在为皇上守江南,守这民心最易动荡、局势最让皇上关心、又最为富庶的江南。这三人所受到的信任如何,有次便可见一斑了,因此地方上无论是官职大小,都对这三人极尽巴结,生恐一个不好得罪了他们,被一道密折告到皇上耳朵里。
他们这些地方官不比京官,京官能时时在皇上面前露脸,寻机会在皇上面前刷好感度,可地方官远离京城,又不是谁都有资格给皇上上题本来表达忠心的,一旦失了圣心,便是在地方上有再多的功绩,皇上看不到,上峰故意刁难,那就是个空。
这也是为什么,李煦明明只是苏州织造,势力扎根在江南,但却能照拂全国其他更省的皇商不说,甚至还能要求四川总督借督标兵给他的走{私}船保驾护航。有李家的招牌再加上地方绿营护航,李煦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在这条商路上出过岔子,直到几个月前陷在了阳平关。
更让他觉得几位惶恐和怨怼的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么久,但是阳平关那边却把消息瞒得死死的,直到最近才叫他听到了风声。可是这会儿……皇上已经在南巡途中了啊!他们李家也都做好了等圣驾来到苏州便要接驾的准备,一旦这件事被捅到了皇上跟前,别说接驾的荣耀,他们李家,只怕是要面临灭顶之灾!
这时候李煦又后悔又恼恨,悔得是这批货为什么偏偏是要偷运去蒙古的生铁!这么多年以来,皇上不仅对江南诸多防范,便是对蒙古各部也同样十分小心,生怕蒙古人野心不死,再重复宋时南下中原的兵祸。为了这个,虽然朝廷对蒙古每年供给的商货十分丰富,但对于十分敏{感}的能够制造武{器}的生铁、马匹和粮食都控制得十分严格,只额定在能够满足蒙古各部生活所需,以此来削减蒙古诸部的战斗力。
也正因为这几样东西被辖制得如此严厉而蒙古诸部的所需又远远多于朝廷限定的数目,这条商路才会油水丰厚至极。李煦最初铤而走险,也是为了弥补任上多年织造局的亏空,可自打尝到了第一次的甜头,他便无法遏制的再也停不了手了。
此时后悔已经晚了,他更恨那不知好歹的阳平关,若是地方税关衙门是地方主事的便也罢了,偏还是内务府的自己人。姜家,好一个姜家,他李煦记住了。若是这一次能够逃出生天,他一定要想办法让姜家好看!
后面该如何报复,李煦也只是在心里头略过这么个想法,眼下他最紧要的,还是能把这件事在康熙面前圆过去。为了这件事,他特为的去寻了曹寅和孙文成一道想主意,两个人听了李煦的话,也都是大吃一惊,沉吟了半晌,最终两个人都是劝李煦立刻沿着运河去迎康熙的龙船,一定要敢在陕西的折子递到康熙御案之前抢先自己出首。
为此,曹寅和孙文成更是答应陪李煦一道前去。他们在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他们实在是太了解康熙的脾气了,自然也很清楚,如何将康熙面对此事的怒火降到最低。等到当真在龙舟上见到康熙的时候,李煦第一个就扑倒在地,重重的给康熙口头,将额头都叩得渗出了血丝来还不罢休,整个人眼圈都是通红一片,连声哀嚎:“皇上,奴才死罪,奴才该死,奴才有负主子的隆恩,奴才罪该万死……”
康熙被他这阵仗给弄得一愣,连忙喝止道:“旭东,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起来说话?”
旁边曹寅和孙文成也都跪下了,李煦虽然止住了叩头,但是仍然跪着不敢起身,低头有些哽咽地说道:“奴才不敢,奴才犯了大错,奴才无颜面对主子,请主子赐奴才一死,有奴才这样不懂事的奴才,连奴才的母亲都为奴才蒙羞,此番出门,母亲已经说了,权当没生过奴才这样有背主子恩情的冤孽。”
李煦的母亲曾经和曹寅的母亲一起当做康熙的乳母,虽然李母比曹母早些出宫还家,因而与康熙的情分没有曹母那样深厚,但在亲生额娘早逝的康熙心中,这两位乳母都是他很是敬重的嬷嬷。此时李煦把母亲给搬了出来,康熙心中不免被触动了几分,说话的语气越发地柔和了一些,只道:“不管是什么错,旭东你也要和朕说明白,哪里这样糊里糊涂就要寻死的。”
听了康熙话中语气缓和,曹寅、李煦和孙文成三个心下都稍稍安稳了些,果然皇上还顾念着旧情。接着,李煦就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把事情变了个说法,“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康熙。船里有生铁、打着李家的旗号、四川绿营护送这三样要紧的,且一定会被陕西那边呈报上来的,李煦自然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全都一五一十的对康熙说了。但是其中李煦玩了个花样,试图把自己摘出去。
按照李煦的说法,那三个自称是李家下人的虽然当真是他们李家的人,但却是私自打着李家的旗号行此不法的事情,他此前对此并不知情。期间,康熙听着李煦的话,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