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冉冉不知道导演心里头的担忧,但是她在后面的拍戏中她逐渐感受到了,跟比自己演技高的人一起演戏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被她压着。
她喘不过气。
……
完全透不过气的是一场重头戏。
冯明玉真正在片场演戏的状态跟她平时完完全全是两个人,并不是和蔼可亲无论如何都可以的。她严肃而认真,架上金丝眼镜,一个镜头,她站在导演边上反复查看——即便是导演喊可以了,她也会跟导演商量,是不是还有更加多丰富的可能性。
她精益求精到近乎苛刻。封冉冉看得她这样,她才知道她的好戏是怎么出来的。她被导演一遍遍的要求重拍她已经很疲倦了,但是对于眼前这个女人来说,她给自己设定的标准还在更遥远的地方。
封冉冉是真的被她压得喘不过来气。那一场戏——很重要很重要。导演让她们酝酿几天再来拍,冯明玉坐在那里,听见导演说这个她笑了,她偏过脸看着身边的封冉冉,她的声音淡淡的:
“冉冉,你需要酝酿么?”
封冉冉张开嘴——她那瞬间脑子不知道的怎么一抽,她就直截了当的说道。
“不用了,直接拍吧。”
……
封冉冉坐在那里,剧情里头是夏天,但是现在的气温低于十度,她只穿了一个汗衫有点发抖。嘴唇还是发白,化妆师精心给封冉冉画了两个多小时的妆才能够呈现出来这种自然的效果。
她站在那里,用力的敲着门——铁门哗啦啦的响,用得力气之大让她觉得自己耳朵差一点就要聋了,门被拉开——她一个没刹住车,一下子跌落进去,这个女人牵住她的手。她站稳了身子,她想要张开口说台词——眼前的女人的神情却让她觉得心头涌上一阵无名火焰。
她的眸光很冷漠,那样一点点感情的都没有看着自己。心里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跟脆弱的玻璃似的,就是觉得极委屈,封冉冉吸了吸鼻子,她声音抖得厉害。
“为什么要走。”
眼前的女人她安静的看着她,她反问她,语气波澜不惊。
“为什么要留?”
封冉冉不说话了——剧本里头让她歇斯底里的发作,但是她眼神太冷,她只看着她的眼神就觉得自己像小丑,居然接不下去台词了,导演喊了卡,封冉冉站在那里,有点难堪。
她捉摸不准情绪。她完全被冯明玉牵着走,她一个眼神抛过来,她就不知道下一个镜头该要怎么演。
冯明玉笑了笑,她走过来,她说:
“冉冉,不要心急。其实这场戏可以放在后面拍。”
封冉冉咬着嘴唇,她不甘心,她不想就这么算了。
她试着去演,可是不行。
她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就是到后面,她脱口而出的台词,她自己都觉得别扭。明明已经在脑海里头过了无数遍,该怎么样都想得很稳妥,可是导演一旦喊了开始,就是不能那么歇斯底里,就是不能那样癫狂那样疯一场。她知道这是她自己的问题。一方面她被冯明玉压得死死的,她根本透不过来气,另一方面,她心知肚明自己不是那个小希。她没有她的体会,她演不出她的悲伤绝望,她就是缺了那么一口气那么一股味道。
她不肯认输,倔强的想要把这场戏演完,却是越演越糟糕,到最后导演都看得出来她的无力,导演直接停了镜,说:
“封冉冉你休息一下吧。你自己想了想,要不然就换场拍。这场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冯姐也没有理由陪着你一遍又一遍的磨下去。”
他这句话说得太直白,好像一记耳光抽在封冉冉的脸上,封冉冉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她手足无措特别难堪的站在那里,第一反应是低下头立刻道歉,心里头又苦又涩。
跟拍《冷寂》的时候一样。但是又不一样,这一次更痛苦。那是一种,依仗着的骄傲好像被人冷漠的打碎掉的感觉,封冉冉甚至觉得她不知道接下去要怎么演戏了。她咬着自己的舌尖,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冯明玉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声音很温和。
“换一场,冉冉。”
封冉冉只能苦笑。她特别特别想要把这场完成,因为一旦换场,就证明自己彻头彻尾的失败了。但是她知道自己真的没有任性的余地,片场也不是大家陪她一起玩过家家的地方。她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嗓子都是哑的,她声音很低。
“姐,换哪一场?”
冯明玉她转过身,去跟导演商量,她们两个人的意见好像有分歧,商量了挺久的,封冉冉一句话不说看着她们商量,过了好久,冯明玉才拿着剧本过来,她直接把那一页扯下来了放在封冉冉眼前。
封冉冉只看了第一行她就知道是哪一场了。剧本她早就烂熟于心,她稍稍抖了一下,她抬起头,眸子里头流淌着的是无助……眼前的女人却显得气定神闲,她说:
“嗯,就拍这一场。”
……
小希穿着宽大的衣服走出来,素面朝天——这场戏她只画了裸妆,却显得清新可人,惹人怜爱。她蹲在那里,小心翼翼的探出身子——像是一只小小的,没有人收留的小狗。
烛光燃起来的时候,对面的她眉眼素净温婉。她披散着发——穿着衬衫,解开了上面两个扣子。封冉冉小心翼翼的吞了一口口水。
灯光是很微弱模糊的。但是越是这样,她越好看。
“作业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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